第070章 大樹
齊王無礙, 晉王傷了。
良久,裴懷恩垂手靜立在原地,像是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般, 微微歪過點頭。
裴懷恩說:“你進來。”
于是那人膽戰心驚地低著頭進門, 須臾又再跪下, 重重叩首道:“督主饒命。”
人人都知裴懷恩殘忍陰鷙, 不好伺候。
汗珠斷了線似的往下落, 叩首之人不敢起身, 他肩膀伏低, 入眼是一雙做工上好的錦靴。
但是下一刻,這錦靴便踩上了他的背。
裴懷恩眼里冷淡, 問:“我有沒有同你說過,天亮之前,若他二人中有誰出了事, 定將你剝皮拆骨?”
無人敢開口。
生死攸關之際,卻見一直站在旁邊沒吭聲的李熙走上前, 用小拇指輕輕勾裴懷恩的手指。
借著衣袖遮掩,李熙暖白色的手指靈巧如蛇, 一點一點摩挲穿過裴懷恩指間,與他掌心貼著,指尖點到裴懷恩冰涼緊繃的手背。
“別發這么大火, 嚇著我了。”李熙垂眼看地上跪著那人,雖然面上并沒顯出什么特別的情緒來,但在這樣的角度,卻令他那張小菩薩臉莫名生出幾分慈悲態。
裴懷恩轉頭看他, 眉眼柔和下來,但是說:“不怪我惱, 才和小殿下夸過他們這些人好用,轉頭便出了事——我這張臉都要被他們丟盡了。”
李熙聽了就笑,眉眼彎彎地搖頭說:“可是廠公,你知道我最怕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刑罰。眼下除夕將近,你若要動怒,再把我嚇的如上回那般生了病,沒個十天半月的,可治不好。”
裴懷恩不置可否,抬了靴。
李熙得著機會,就對那人說:“還不下去。”
如蒙大赦。
裴懷恩瞇起眼,有點不高興地看著這十幾人利落退下,半晌才說:“……把收買人心的小伎倆玩到我這來了,小殿下如果覺著身邊人手不夠,我把他們撥給你。”
裴懷恩養出來的人是燙手山芋,收下不是助力,而是監視,李熙自然不能接這個茬,所以連忙搖頭。
“廠公,我不是有意救他們,只是不愿殃及無辜,因為今夜受了傷的人不對。”李熙捏一下裴懷恩的手指,說:“我適才在想,老二是從沙場上鍛出來的鋼筋鐵骨,尋常人根本近不了他身,他若有心抵擋,就是赤手空拳,也不該傷的這么重。”
裴懷恩就說:“但也不排除那些刺客提前對他用了藥。”
李熙打斷他,說:“但他將那些刺客全殺了,他還有力氣在,不似中毒。”
裴懷恩沉吟不語。
卻聽李熙繼續說:“廠公,我知許多人愛雙管齊下,用毒,也派殺手,可我也知謀害皇嗣是死罪,因此若換了我,如果是在確認毒藥能被送到他嘴里的前提下,我定要見血封喉,一擊必殺,絕不會另外再派其他的人證去,徒生事端——活人總是很不可靠的。”
余下的話沒說,但弦外之音已經很明顯。
傳聞承乾帝的曾祖建元帝就是被人用毒暗傷,以致年紀輕輕便損及根本,沒能活過三十歲,自那之后,宮里以及各王府中的吃穿用度,來去一律都要細查。換句話說,自建元帝之后,再想對他們李氏子孫投毒已難于登天。
裴懷恩便說:“毒不好下,照你這樣說,用毒的關卡太多,事后盤查起來也會有牽連,確實不比直接派幾個信得過的死士去殺他更簡單。可……這藥會否是被那些刺客隨身攜帶著,趁其不備才用了,畢竟我從前懶得應付時,也會……”
李熙把頭搖得更厲害了。
“不可能,老二的戒心本就很重,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李熙遲疑半刻,隱晦地提醒裴懷恩,說:“廠公要用迷香,可以想想從前是在什么情況下才勉強做成,據我所知,就算效果最好的迷香,也要在一定距離內才會起作用,然而老二如今被關著,本就已是驚弓之鳥,夜不能寐,那些東西壓根就沒機會用在他身上——除非是他自己想用。”
裴懷恩沒再反駁了,他臉色鐵青,眉間頗有幾分李熙若再在此事上多言一句,便即刻把他掐死的狠厲。
“李熙。”裴懷恩一字一頓地說:“世人都言成王敗寇,你若有本事,往后大可也在我身上試試那些最好的迷香,甚至是你的見血封喉。”
李熙噎住一下,只覺有點啼笑皆非。
猝不及防的,手骨都要被捏碎了。李熙眉頭緊鎖,心道跟這姓裴的說話可真費勁,每一句都得斟酌。
“……可是廠公,我真的沒有在譏諷你。”眼見著裴懷恩要發怒,李熙把自己的手使勁往外抽,面上忽而變得畏懼,軟軟地說:
“我只是、只是覺得我們該去晉王府看看,看過之后再做打算,而非簡單粗暴的將此事草草遮掩過去,在除夕宴上裝作什么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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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果然傷的很重。
裴懷恩聽從了李熙的建議,在得到消息后,便迅速帶李熙趕去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