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答他。
“裴懷恩!裴懷恩……!你究竟憑什么拿我!”
“讓我……讓我見圣上……”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寂靜。
半晌,珠簾被掀開,有梳著雙螺髻的明艷少女從內里退出來,笑盈盈地去探左知秋鼻息。
還活著,但已氣息微弱。
左知秋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一時間,打人的兩個番子犯了難,躊躇地轉身。
氣氛一瞬有些凝滯。
所有人都在等待,在這片詭異的沉默中,裴懷恩慢條斯理吃完手里的糕,掀簾走了出來,居高臨下睨著左知秋。
人人都罵如今的司禮監掌印毒如蛇蝎,殊不知這毒蝎其實生得極好。
身材高瘦,寬肩窄腰,尤其是那雙琉璃珠子似的含情眼,眼型細長,眼尾上挑,薄薄一層眼皮染著點紅,眉又細又淡,斜飛入鬢,令這毒蝎在不笑時有萬千威儀,笑時,又邪如妖魅。
有侍女送了凈手的帕子來,裴懷恩眼也不抬地接了,在左知秋面前單膝跪下,一下接著一下,饒有興致擦他臉上的血。
裴懷恩說:“左大人,省些力氣吧,這里是我的私宅,哪有什么萬歲爺。”
左知秋虛弱地抬頭,眼里燒著一團火,說:“裴懷恩,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不承認,我沒指使那侍衛殿前行刺!”
裴懷恩眼帶憐憫地看他,伸手扯住他的發。
“嗯,我知道啊。”裴懷恩輕描淡寫地說:“我只是看你不順眼,想打你罷了。”
囂張至極。
院里侍候的美人們聽出裴懷恩語氣不善,忙齊刷刷地跪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左知秋自知面圣無望,眼神倏地黯淡下去。
“為、為什么……我究竟哪里得罪過你……”左知秋伏在地上,不甘心地呢喃著。
裴懷恩帶笑瞧他,開口卻狠毒。
裴懷恩說:“左大人這話說的,莫非忘了自己是怎么升的官?”
此言一出,左知秋頓時色變,被迫重又記起那個冰冷的雪夜,以及那樁令人唏噓的慘案。
裴懷恩見左知秋聽懂了,便接著笑道:“二十年了,當初彈劾禮部貪污的折子里,有你沒有?”
頭皮被扯得麻木,左知秋倒吸一口涼氣,氣勢弱下來。
“你、你父親貪污受賄,證據確鑿,我身在督察院,為何不能參他?”左知秋支吾著辯解,說:“倒是你、你這閹狗!當年皇上念你年幼,下旨饒你一命,你得了恩,怎么不僅不思悔改,還變本加厲,偏要、偏要去學你那個不爭氣的爹,去做個禍亂朝綱的奸邪?”
砰!
裴懷恩一手壓著左知秋的腦袋,重重砸在地上。
“你們真當我七歲那會記不住事,是嗎?”裴懷恩溫溫和和地說:“說話就說話,好端端罵什么人呢。”
粘稠的血流進眼睛里,左知秋心力交瘁,抿唇不語。
但裴懷恩這時已不耐煩了。
眾目睽睽之下,裴懷恩重又站起來,以靴尖狠狠輾著左知秋的臉,問他:“說吧,何人指使你。”
左知秋不敢睜眼,喉嚨仿佛被一雙大手卡住了,啞得不像話。
“無人、無人指使我,一切全是你父親咎由自取。”左知秋執拗地說:“裴懷恩,你說你幼時什么都記得,那你可還記得,皇上究竟為何改你的名?”
為何改他的名?
擲地有聲的反問入耳,裴懷恩皺起眉,思緒又飄回到很久以前,裴家被抄的那個晚上。
那時他還不叫裴懷恩,叫裴容卿,個頭比車轱轆高不了多少,是皇帝心軟饒了他的命,將他收進宮中。
皇帝還對他說:“裴容卿,朕赦免你,乃是天大的恩典,你心里要時刻懷著這份恩,從今往后,你的眼里應該只有君,沒有父。”
想到這里,裴懷恩的臉色沉下來。
左知秋還在他的腳底下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裴懷恩,你不過就是一個不男不女的太監,是皇上的一條狗,一個高興時便寵幸兩回的小玩意,而我可是正三品,是皇上親自提拔!你、你豈敢殺我!”
裴懷恩低著頭看,久久不語。
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大家都覺得裴懷恩氣消了,思忖著是否該開口勸,卻聽裴懷恩沒來由地笑出了聲。
“哦,不肯說是嗎?”裴懷恩抬了腳,放左知秋喘勻這口氣,轉身往前走了兩步,又再繞回來。
左側番子腰間佩戴的繡春刀被拔出,裴懷恩一手持刀,刀尖點在左知秋臉上。
“當年寫折子的人多了,不缺你一個,既然你不愿意替我作證,留著也是無用的。”裴懷恩神色平淡地斂眸,說:“正巧御前行刺的主使查不著呢,皇上那邊又催著結案,我也只好委屈你了。”
死到臨頭,左知秋驚慌地大叫。
“裴懷恩!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那刺客根本就是你……總之你、你不能、你不能殺我!你這仗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