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恒將自己的大氅蓋在啞女身上:“你話本看多了。”
曲攬月心道,好吧, 湛小姐不會信, 還會坐實他倆有鬼。
“可是你真覺得, 讓湛小姐以為自己害了你阿姊,是個好主意?”
“餿主意。”越之恒看了她一眼, “讓你選,你選跟我一起死?”
開什么玩笑,曲攬月當然要活。
天底下男子多的是,待到海晏河清,總有下一個值得的人,區區愧疚又算什么。
她也寧愿自己沒淌這趟渾水,一開始什么都不知道,就讓那些能人去拯救這破敗的靈域。可是她知道了,便無法說服自己為了活下去而退卻。
人總要走許多不得已的路。
越之恒漠然地看著她,仿佛看穿她的答案。
曲攬月說:“可是對于湛小姐來說,仙門培養出來的性子,這樣的痛苦也不淺。”
越之恒沉默良久,說:“不會。”
曲攬月一開始沒明白。
這時候底下玄烏車旁圍了幾個蓬萊山的弟子,檢查是否有遺落的東西,他們將啞女放在玄烏車上的包裹拿走了。
越之恒這才收回視線,驅使著青面鬼鶴離開。
曲攬月若有所思,那包袱里有什么?越之恒竟然特地折返一次,確保裴玉京的人拿走。
她本就聰慧,看了眼沒了氣息的啞女:“越清落給她留了信?”
曲攬月終于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才是真正的機關算盡。
越之恒低眸看了眼手中的殘魂,慢慢收緊手指。
昨夜,風雪最大的時候,啞女替湛云葳掖上被子。
她發了許久的呆,最后還是在窗前寫下一封解釋的信。
她要告訴湛云葳,離開是自己的選擇,她早就知道后果。以己度人,她不愿讓湛云葳背負這樣的事。
可寫完,卻怕害了湛云葳,也怕耽誤阿弟的計劃。
筆上的墨汁都快結冰,她也不知該不該放進包袱里,這是她第一次寫信,亦不會封存信封。
直到窗前出現一只修長的手,遞給她封泥。
啞女愕然抬眸,越之恒說:“沒事。”
啞女知道阿恒可靠,他既然說了沒事,那便有解決的法子。她這才緩緩松了口氣,將信用封泥笨拙封好。
天亮以后就要離開,除了期待外面的世界,她亦對越之恒十分不舍。
越之恒等在樹下,等她出去和他告別。
她收好了信,走到大樹下,時隔多年,記憶里地宮中幼小卻如荊棘頑強的阿弟,如今比她高太多。
這一生兩人顛沛流離,大多時候,都是越之恒在保護她。
他比她有主意,成熟又果敢,于黑暗中開拓出一條又一條的路。
她最后一次于風雪中輕輕抱了抱他,像幼時兩個險些被凍死的孩子。
——阿恒,承蒙你照顧一生。
越之恒將啞女的身體安置好,又將瓷瓶給了越老爺子,這才和曲攬月趕往渡厄城。
事關重大,耽擱不得。
曲攬月見他已經平復好了情緒,啞女的死,湛云葳的離開,都無法阻擋即將要踏上的路。
她亦明白過來越大人的決定。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湛小姐愧疚,越之恒比誰都了解啞女的純善,也知道啞女會寫信,他沒阻止。
等到湛小姐醒來,看見信就明白啞女的死和她無關。湛云葳昨日傷重,等她緩過來,也能很快想通,她已經保護好了百姓和越清落。
還滿足了啞女最后的心愿。
之后只要越之恒態度堅決,在湛云葳眼中,這王朝鷹犬“愚蠢、眼瞎、不明真相、不信她的話”,將啞女之死歸結于她,替王朝賣命,再不會回頭。
曲攬月第一次見這樣不遺余力抹黑自己的。
想想也是,她要是湛云葳,亦會放棄。費這個心給一個不信任自己的男子講道理,不若回仙門過自己的日子。
她聽說長琊山的男子也好看。
念及此,曲攬月也算知道越之恒昨日情緒波動為何會那么大。
同一日失去兩個最重要的人,其中一個還得眼睜睜看她被人帶走。
明明一顆心七零八落,卻得強忍著。
曲攬月說:“你就不怕裴玉京不將信給她?”
越之恒神色淡漠:“不會。”
仙門的人,正人君子多了,就算他看不上裴玉京的優柔寡斷,裴玉京還不至于能眼睜睜看著湛云葳痛苦。
曲攬月說:“百殺箓我們是一定要搶的,下次見湛云葳,你要是下不了手怎么辦。”
她本以為越之恒會反駁,沒想到他眸色冷靜,遞給她一沓符紙。
曲攬月自然認得,這是王朝最出名符修繪制的“戮生符”。
越之恒淡聲道:“不對勁就貼。”
每一張只管半個時辰,辦事卻夠了,簡單粗暴得令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