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被鎖了琵琶骨,一身的傷,頭發凌亂,依稀看不清原本那張俊俏的臉。
一群靈修中,只有他是七重靈脈覺醒者,因此待遇也最殘酷,符咒幾乎貼滿了全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上古符修鎮僵尸。
前幾日他昏迷著,安安靜靜的,從昨日王朝下雨開始,他清醒了過來。
醒過來了卻也不愿說話。
隨著一個又一個靈修被帶走,一直不說話的男子,終于忍不住沙啞著嗓子開了口。
他不是很客氣地說:“湛云葳,你過來。”
云葳過不去,但她還是盡量順著他,貼著離他最近的地方站立:“阿兄。”
“誰是你阿兄,別亂叫。”
饒是這樣糟糕的處境,她仍是忍不住笑了笑,從善如流道:“湛殊鏡。”
湛殊鏡是她父親的養子。
他的母親原本是青陽宗的掌門,后來他父母誅殺邪祟,都沒能回來。
青陽宗一朝失去兩位主事,很快便沒落了,長琊山主把他接回山來,當成親生孩子撫養。更是囑咐云葳要敬重他,把他當成親兄長看待。
云葳卻知道湛殊鏡心里一直隱約恨著父親,因為那日號召眾人去誅殺邪祟的,恰是長琊山主。
顯然,湛殊鏡并不具備仙門自小教導的“寬和”與“犧牲”精神。連帶著,他對云葳也有怨氣。
在湛云葳尚未覺醒御靈師天賦時,他總是偷偷欺負她,仿佛自己有多難受,就要讓她也感同身受。
湛云葳從不告狀,也不哭。
他如何欺負她,她隔不了多久,總會想到辦法報復回去,次次氣得湛殊鏡牙癢癢。
她有時候想,興許沒有足夠忍讓精神的自己,也和湛殊鏡一樣,是仙門中的異類。
她不似表面的溫雅聽話,也不愿像所有的御靈師那樣,安穩做王城錦繡。
她總想到靈域的另一頭去,到所有御靈師都不敢前往的渡厄城去。
少時的湛云葳也從沒想過,她眼中心胸狹隘、脾氣古怪的湛殊鏡,后來會背著重傷的她,咬牙道:“廢什么話,若是今日救不了你,才顯得我沒用。”
一個明明懷著怨的人,最后卻為了保護湛氏族人戰死。
她鮮少喚湛殊鏡阿兄,后來他死了,她在夢里哭著拼命喚他,卻見他一身血衣,踉蹌往前,不曾回頭看她。
云葳望著眼前鮮活的人,才發現原來上輩子短短的一生,她一直在失去。
湛殊鏡不知她心情多么復雜,咬牙道:“你把我殺了吧。”
云葳:“……”說到底,如果有病還是要從小治。
湛殊鏡還在發病:“誰要成你的拖累,你一個長琊山主之女,嫁給王朝的狗賊,也不嫌惡心。”
云葳不想聽他癔語,打斷他道:“我想殺,但我夠不著。”
湛殊鏡也不用腦子想想,兩人起碼也得先在同一個牢房。
“……”湛殊鏡也意識到了,只能不甘閉嘴。
雖閉了嘴,心里卻莫名憋了一團火。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云葳心想,阿兄,也總得讓我為你做些什么吧。
前世她雖然也護著湛殊鏡,卻并不如現在這般心甘情愿。
兩人的平靜氛圍,終歸還是被三日后遲遲到來的王朝諭旨打破。
湛殊鏡聽到王朝要將t云葳嫁給誰的時候,恨得雙眼泛出冷凝之色。
竟是越之恒那個冷血無恥的王朝鷹犬!
他幾乎忍不住想對湛云葳說:你殺了他!捅死那個人算了。
但轉念,一想到湛云葳恐怕會回答他:我也想,但殺不了。
沒用的御靈師啊!
湛殊鏡把話咽了回去。他大抵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裴玉京如此順眼,希望他盡快殺回王城。
但湛殊鏡心里也清楚,越之恒那般冷血無情的人,主動提出娶云葳,或許正是因為要抓裴玉京。
云葳也這樣想,她可不會自作多情真以為越之恒喜歡她。
畢竟她曾聽他的奶嬤嬤說過,他有心儀之人。
事實證明,后來與他做道侶三年,也確然相敬如“冰”,感情淡薄。
這一場仲夏的雨仍在下,到了晚間,有人來帶走云葳。
云葳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湛殊鏡,他張了張嘴,想說許多話,想告訴她有機會就離開,別管我們,靈修皮糙肉厚,死不了。
最后開口卻是一句:“要活著。”
云葳有一瞬酸楚。
許是真的怕她想不開,昨日還是裴玉京的未婚妻,過幾日就要被迫與他人結為道侶,湛殊鏡才會這樣說。
縱然知道她骨子并不像其他御靈師一樣嬌弱,湛殊鏡卻摸不準云葳心里對裴玉京有多少感情,這份感情又會不會讓她犯傻。他也并不知,那個兇名在外,一身罪孽的王朝鷹犬,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云葳想,這一次,我會好好的活著的。
活到黎明來臨,百姓不用惶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