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衛(wèi)搖廂的老師,但也是這私塾的教書先生,只不過是身兼數(shù)職罷了。
這私塾的院長當(dāng)初建了這地方,卻因為給出的資薪太少,招了半月之久都招不到人,孤掌難鳴,最后才幸運招到了洛愛雍。
“你呢?”洛愛雍鏡片后的淡色眼睛抬起,看向宋吟:“天氣不好,怎么還往外跑?”
洛愛雍剛才就注意到他了。
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亭子下,不知道自己多漂亮,被路過的男人若無其事地看了好幾眼大腿都一無所覺。
宋吟用手指撩了撩耳邊潮濕的頭發(fā),低下頭敷衍地打馬虎眼:“在家里待著無聊,出來隨便逛逛,沒想到就下起了雨。”
他看著洛愛雍修長的雙腿,突然一抿唇:“我記得你上次還能……”
洛愛雍觸到他的目光,垂眼按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甚在意地說:“我的腿以前出意外壞了,不能長時間用,走幾天路就要坐幾天輪椅。”
其實是他們種族用習(xí)慣了魚尾,走路的時間一長,兩條腿就會鉆心的疼。
洛愛雍每天都有課,不像別的人魚一到用腿的臨界點就可以回到深海休養(yǎng),只能借助輪椅去私塾或者學(xué)校上課。
“這樣啊。”別人的隱私,宋吟不好多打聽,他抬頭見雨慢慢停了,“你等下要去哪里?我正好沒事,可以把你推過去。”
洛愛雍放在輪椅上的手一頓,收回來放到了大腿旁邊,抬起頭一笑:“會不會太麻煩你?我準(zhǔn)備去銀行換幾張銀票,可這附近的銀行并不算近。”
宋吟估算了一下,確實有點遠(yuǎn),可他都答應(yīng)別人了,不好再撤回,只能抿抿唇說:“不麻煩。”
他伸出手,纖細(xì)的胳膊柔柔地扶上了輪椅的兩邊,幾根手指墊在洛愛雍的肩膀旁,就這樣推著洛愛雍走出了私塾。
路面有水,宋吟不敢推太快,力氣放得輕輕的。
街上的小販見雨停了,都把攤子重新擺了出來,健壯的黃包車車夫也在街角攬起了客人。
宋吟有點累,想快點把洛愛雍推到銀行,然后回衛(wèi)宅休息,但他眼一轉(zhuǎn),看見遠(yuǎn)處的小販,立刻彎腰說:“我有點想吃那個雪花酪,你等我一下,我買完很快就回來。”
洛愛雍的眉眼無奈地彎了彎,提醒道:“不要著急,小心旁邊有車。”
他的提醒宋吟沒聽到,在人群中小心翼翼擠進(jìn)去,付錢買了一份,這才腳步輕快走回到洛愛雍身邊。
宋吟挖著吃了兩口,低頭看了眼沒有行動能力的男人,正猶豫要不要讓洛愛雍幫他拿著這份雪花酪,身側(cè)突然跑過一輛趕時間的黃包車。
一聲小小的驚呼,宋吟在車夫頭也不回的高呼聲中,一個趔趄坐了下去。
好巧不巧,坐在了洛愛雍的大腿前側(cè)。
洛愛雍的腿只是不能行走,不是失去了感覺。
宋吟柔軟的肉覆下來后,洛愛雍嘴角的笑容一瞬間斂起,他伸出雙手,憑本能地把坐在他腿上的宋吟,托舉小孩一般托了起來。
他手臂有著驚人的力量,虎口卡著宋吟兩邊的腋窩,讓宋吟懸在空中一動不能動。
洛愛雍常年在深海,手掌需要撥開水往前滑,清廷沒倒臺之前常常為了賺錢,不顧艱險地騎馬射箭,所以他的手掌生得很寬大,手指根根奇長。
他托著宋吟的肩膀,虎口卡在腋窩后,覆在胸口的掌指,就好像碰到了些嘟起的弧度。
……
衛(wèi)澹生回到衛(wèi)宅就叫了個小廝過來。
屋子里只點了一盞燈,暖光映照在窗紙上,幽微地左右躍動。
衛(wèi)澹生懶洋洋地倚在椅子上,雙腿緩緩交疊,穿的還是那件西裝白襯衫,衣領(lǐng)解開著兩顆,他問:“南城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小廝微微低著頭,如實回道:“不太好,進(jìn)了很多鬼子,再這樣下去……恐怕這南城要易主了。”
衛(wèi)澹生臉色看不出喜怒,修長的手執(zhí)著一茶蓋,慢悠悠地滑著杯子,他坐在大片的暖光中,眉、眼、唇都似淬著寒冰。
這模樣讓小廝有些不寒而栗,他知道衛(wèi)澹生的本性,小事上玩玩鬧鬧的,跟個紈绔一樣不招人待見,實際和衛(wèi)二爺不相上下的城府深沉、心思如海。
他靜靜等著衛(wèi)澹生進(jìn)一步問他南城的近況,忽的,衛(wèi)澹生喝了口茶,問道:“小娘今天出門都做了些什么?”
小廝:“……”
他吞口水:“您是說程少爺?”
衛(wèi)澹生笑盈盈道:“怎么,我爹有很多個姨娘?”
小廝剎那間汗如雨下:“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你今天陪小娘出門的吧,”衛(wèi)澹生磨著茶,語調(diào)懶散:“小娘從早上到回衛(wèi)宅之前,都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你全部和我說一遍。”
小廝愣愣的,兩股戰(zhàn)栗。
大少爺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對自己爹的姨娘如此關(guān)注上心,這是討厭姨娘還是在意姨娘?
衛(wèi)澹生等得不耐煩:“說就行了,猶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