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對面,宋吟按著胸口的衣服一喘一喘,眼里含著驚嚇一般,左邊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拉著:“小娘沒事吧?”
衛澹生狀似憂慮地拉著宋吟,這時聽見聲音便抬起了頭,笑嘻嘻地對上了衛慕青的槍口:“爹,我剛進來想找你,結果看見小娘差點摔了,伸手扶了一把。”
他促狹笑道:“您確實要督促小娘練身體了,平地走著都能摔跤?!?
衛澹生拎著宋吟的胳膊,仿佛對那駭人的物件視若無睹,嘴邊的笑風輕云淡,不怕那一槍能斃命的東西,倒是被宋吟瞪來的一眼勾起了些反應。
衛慕青收起槍,沉沉地問這大半夜闖進屋里的逆子:“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找?”
衛澹生道:“當然是大事,爹您的心頭病,租界那事?!?
衛慕青的臉色顯而易見地變了變,眸色深沉。
原本想說話,卻見一邊的宋吟忽然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毛巾,繞過衛澹生朝桌前走去,輕紗質地的袍角露著隱隱可見的腿肉,瑩白透亮,表情有些淡:“二爺,我想睡覺了?!?
衛慕青抬手攏了下宋吟的發尾,面色沉冷,頭發還沒干。
衛澹生怎么能看不出宋吟的意思,這是不想聽他說話呢。
他屈指輕敲了一下大門,懶散道:“我知道爹心疼小娘,您出來,我們去客廳聊,讓小娘好好睡覺?!?
話音落地時,宋吟抬起眼,兩人短暫地對上了一眼,那一眼的暗潮涌動沒被衛二爺發覺。
大雨傾盆,兩男人踩著雷聲出了門,屋子里終于安靜了下來。
宋吟吹干頭發,走去換了一件寬松點的衣服,免得磨得那里更加腫痛。
被衛澹生一打攪,落過一次水的宋吟沾上枕頭就睡了,連衛慕青是夜里幾時幾分回來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雨停,宋吟怕衛澹生又找上門,早早便拿著一個錢袋,帶著小廝出門,去為衛二爺擇選福袋了。
但不知是不是倒霉過頭,這一大清早,宋吟又遇上了事。
……
這附近又多了幾家餐館,但人氣最旺的福平大餐館屹立不倒,還是這里的龍頭。
昨夜下了雨,幾個小廝拿著竹苕帚在掃地上的積水。
周羿坐在一個石階上,悶不吭聲在低頭看書。
看了將近大半,真正進到腦子里的沒多少。
每頁沒看上兩行,周羿便在紙上了看到一個雪白的小郎君,將撿起的木條遞給他。
那天以后周羿常常會背著背筐繞遠路,但再也沒在田地里見過那個人。
還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幾歲。
周羿弓著寬厚的背,長著厚繭的虎口握了握,盯著自己的手發呆。
他這副樣子惹來旁邊那幾個小廝竊竊私語。
餐館馬上要營業了,周羿停止無意義的走神,正要站起來,耳廓忽地涌進來這幾天都在想著的一道聲音。
周羿一時僵在石階上,分不清現實還是幻想,直到那聲音再次響起,咬字吳儂軟語一般的軟和,但含著媚,此時似乎有些煩亂地道:“……我不是都說了嗎,我沒有拿。”
周羿抬起頭看去,看到餐館對面的警察署熱熱鬧鬧圍了好些人。
最白的那個就站在中間,微微蹙著眉,倍感心煩地對著前面幾個瘦猴似的男人道:“搜身也搜過了,到底要怎么樣?”
宋吟快煩透了。
他在攤上買了一個福袋,看到旁邊有賣收納盒的,就想挑一個回去裝東西,誰知道剛挑完,攤主忽然發起了瘋,捉住他就喊小偷,非說宋吟偷了他攤上的東西。
他還有幫手,一個兩個附和著,把宋吟說成拿了東西還不認的小偷,又把他纏到了警察署,非讓他拿出偷的東西來,拿不出就賠錢。
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宋吟真的偷了,實際宋吟在攤前沒停留幾分鐘。
再蠢也該反應過來他這是遇上騙錢團伙了。
宋吟被纏著不讓走,本來想先給錢糊弄了這幫人,回去再找衛慕青訴苦,但他出來時沒帶多少錢,和小廝左拼右湊,也只湊出這些人要的一半。
宋吟閉了一下眼,手指微動,讓小廝趁亂跑出去回衛宅叫衛慕青。
小廝得了令,剛一轉身,就被那伙人聳動著胸肌堵了回去:“想走?先把我們的東西還回來!”
和這幫人比,小廝跟白斬雞似的,要是對上,毫無勝算。
宋吟煩亂地呼了口氣,小臉上的潮紅被氣得擴到了耳邊。
他氣得腦子嗡嗡的,沒發覺后面什么時候覆下來了大片的陰影,前面那幾只瘦猴也往后退了一步。
宋吟聽到了腳步聲。
余光只見一個男人走到了他身邊,然后朝前攤開了手。
周羿的手粗而寬大,昂昂然,像是能徒手拎起一頭黑熊,此時那只手大大攤著,上面是幾張攢著的銀票:“這是你們要的錢,請不要再纏著他了。”
第145章 民國姨太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