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一事結束得比李羨說的要早,因為唯一的人證——自稱因為害怕被牽連而選擇主動自首以求從寬處理的買題人,不久便暴斃于御史臺獄中。
案件失去了追查下去的線索,自然不了了之。楊御史最終將此案歸咎為私仇。
但蘇潤平行為不檢,判處收沒所得,并放孔雀宮修行;衛源管教無方,著貶為六品禮部員外郎,職責照舊。
孔雀宮在京城五十里外的孔雀縣。因本朝開國之君曾行軍經過那處,見白孔雀,為大吉之兆,因此更改縣名,并建孔雀道宮,以紀念此事。
時過境遷,加之孔雀宮遠離京城,已經不常被提及。
這個處罰聽起來也頗為奇怪。一般只有流放徭役的,沒聽過外放修行的。
蘇潤平離開京城那天,蘇清方被允許去長亭外送別。
近段時間政務龐雜,北方又有胡狄來犯,對衛氏二人的處罰批復也一直拖到現在。時已值冬月。
蘇清方給蘇潤平準備了冬衣,交代道:“去了那邊,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別再莽撞行事了。有空記得給娘寫信,也好讓我們放心……”
蘇潤平無顏面對蘇清方,聽一句點個頭,也叮囑道:“姐,你和娘也保重。若是有人欺負你……有人欺負你……”
又能怎么辦呢,他都不在京城了。
蘇潤平一想到自己因為一點蠅頭小利,惹出這么大的禍事,眼眶一紅,哽咽到說不出話。
蘇清方輕嘆,替蘇潤平抹干眼淚,“都這么大的人了。這有什么好哭的。難道是怕去孔雀宮吃苦?你放心,我和娘不會有事的。”
“嗯……”蘇潤平吞噎應道。
蘇清方把余下的行李都交到蘇潤平手里,最后悄聲問:“潤平,你同我說實話,你真的用醋在《雪霽帖》上寫過字嗎?”
字畫做舊,會用茶水染色。那點醋,恐怕早就被中和了。
蘇潤平一頓,瞟了瞟周圍,湊到蘇清方耳邊,說:“是太子府的凌風,要我這么說的。”
蘇清方了然點頭,沒再多問,“去吧。晚了怕天黑前趕不到了。”
“嗯……”蘇潤平依依不舍揮別,轉身而去。
沒走幾步,蘇潤平停下,猛地一個回頭,撲到蘇清方身上,抱了個滿懷,“姐,對不起……”
蘇清方被結結實實撞了一下,一時也有點想哭,緩緩抬起手,想抱住蘇潤平,潤平已經松開她,匆匆登上了遠行的老馬,消失于路盡頭。
這是潤平出生以來,他們姐弟第一次真真意義上分別。蘇潤平若回頭,會看見姐姐的淚水。蘇清方若追上去,也會發現弟弟在哭。
送別蘇潤平,蘇清方重新回到衛府,去見了衛源。
經過一個多月牢獄生活的磋磨,衛源整個人都滄桑了。胡子長了寸長,索性開始蓄長須,留著沒剪。
衛源看到門口的蘇清方,擺了擺手示意夫人及左右退下,笑意微微,“聽說你去送潤平出城了?”
此時此境,面對衛源的微笑,蘇清方只覺羞愧難當,低頭應是,歉疚道:“表哥,對不起,害你貶官。”
衛源頓了頓,搖頭,“你不要聽那些風言風語,其實就是柿子撿著軟的捏而已。就算不是潤平,也是別的什么事。說不準就是衛滋。太子曾說我治家不嚴,倒應了今日之禍。也不算冤。”
蘇清方眉心微動,“聽表哥的意思,是知道幕后推手是誰?”
衛源苦笑,招蘇清方坐下,又倒了兩杯茶,“清方,你曉得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嗎?”
蘇清方接過衛源遞過來的茶,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問這個,默默搖頭。
衛源抿了一口茶,徐徐講道:“四年前,太子被廢,但凡和太子往來密切的官員,貶的貶,罷的罷。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唯有定國公因平定叛亂有功扶搖直上。當時定國公還籌辦了宴會。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是表忠心,又有誰敢不去?哪怕是叁世公卿的楊家,彼時也不得不收斂鋒芒、明哲保身。我當時也隨父親去了。其中還有現在的禮部尚書。”
一個人倒臺,帶著一群人丟官。一個人得意,帶著另一群人升職。并不獨指帝王的更換。
蘇清方默了默,“衛家得罪太子,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衛源閉了閉眼,否定也是肯定,“諸如此類的各種小事吧。但官場就是這樣。你只要不跟他一條心,一點不是都是天大的問題。哪怕貴為太子,也天天被人盯著挑錯。”
“太子,看來也不好當。”當真應了李羨的字——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衛源輕笑,“現在朝中的官員,不說一半,十之叁四都受過定國公提攜。太子剛剛復辟,自是處處掣肘,否則也不至于一個劉佳查九個月了。但終究還是太子棋高一著,撕下了這道口子。”
一件證據確鑿的貪餉案辦九個月,衛源這件莫須有的舞弊案叁天就可以請旨發落,這就是上面有人和沒人的區別。
衛源想到,只覺得唏噓,“其實哪怕劉佳不倒,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