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來響去,都是一件事。
蘇潤平的案子牽涉重大,還關乎朝廷命官,根本不是一個京兆府能評斷的。本來京兆府尹只要稟奏皇帝,就能把事情甩出去,管他是交由叁司同查,還是大理寺獨斷,只要不跟京兆府扯上關系就行。結果大理寺卿硬壓著,說調查清楚再匯報,還留了個心腹少卿在這里看著,美其名曰“協助”。
一協助,一調查,物證也搜出來了,人證也自首了,無異于板上釘釘。如此呈報上去,皇帝必定雷霆大怒,不曉得又是怎樣一番風雨。
這樣關頭,太子也派人前來,不知算個什么態度。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京城的府尹更是難做。搞不好就是鐘氏那般下場,家破人亡。他不求什么升官發財,唯愿一個太平無事。覆巢之下,似乎也成了奢望。
京兆府尹無奈振袖,“去請大理寺少卿一起升堂吧。”
威武聲中,一男一女被帶上公堂。
明察秋毫匾下,京兆府尹高坐,拍下醒木,質問道:“堂下何人,狀告何事?”
幼年時,蘇清方曾偷偷見過父親審理案情,自己過堂還是頭遭,只覺得公堂之空曠巨大。
蘇清方恭敬欠身,訴道:“回稟大人,我乃蘇潤平之姐,蘇清方。此人,正是教唆舍弟潤平臨摹《雪霽帖》的鄒老六。清方今日得尋此人,特將他帶呈堂上,還請大人明察!”
京兆府尹愣了愣,眼睛不動聲色地往旁瞟了瞟,又瞪向鄒老六,“她說的可屬實?”
被逮到衙門的鄒老六只當在劫難逃,想著坦白從寬,撲通一聲跪下,告饒道:“小人確實聽說揚風書院的蘇潤平寫得一手好字,求他幫忙寫了一幅《雪霽帖》,還給了他些錢。小人也是豬油蒙了心,家境貧寒,上有老下有小,才做上這種行當。小人再也不敢了!還請大人饒恕!”
誰想聽他求爺告奶!
啪!啪!啪!
只聽叁下驚堂木響,京兆府尹喊道:“肅靜!”
旁側的蘇清方見機道:“大人,如其所言,舍弟所攜錢財,確系臨摹所得,和秋闈毫無關系,乃是遭人誣陷。衛家含冤,還請大人明鑒!”
“這……”
“此言差矣吧,”于時,旁坐響起一個聲音,優哉游哉,“你是蘇潤平的親姐姐,供詞何足為信?保不準是隨便找了個人來,做偽證。”
蘇清方這才注意到次席的人。他穿著和京兆府尹一色的官服,但能在肅穆的公堂上任意發話,想來品秩不低。京兆府尹時時看的,可能正是此人的臉色。
蘇清方辯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傳漱玉館、聚寶齋的人來問。他們都知道,此人一直以仿造名家名作為生。”
“作證,自然是要找一個有些底子的,”他不以為意道,沖鄒老六撅了撅下巴,“你說,可是‘她’,‘脅迫’你說這些的?這里是公堂,你‘好好說’,本官保你周全。若是不如實交代,定罰不饒。”
這邊一句那邊一語,鄒老六也被問得有些發蒙。
似乎抓他來并不是因為蘇潤平把他供出來了,也不是為了他造假的事?
鄒老六眼珠一轉,緊忙順著官大人的話講:“大人明鑒!是,是她,是她逼我說的!她還派人打了我,您看,我這傷就是她讓人砸的。”
蘇清方頓時瞠大了眼,“你要當堂翻供!”
“大膽!”次席之人斥道,“公堂之上,豈容你發號施令!”
明明是他公然威逼利誘吧。
蘇清方憤慨道:“大人,此人奸滑,反復無常,但您可以去傳聚寶齋的掌柜來問,他確實曾經在此人手中收過一幅假的《雪霽帖》,后又轉手賣出。”
“那那幅《雪霽帖》,現在何處呢?”堂上之人老神在在問。
“在……”
蘇清方嘴唇微張,卻頓住了。
他們不傳蘇潤平,不傳聚寶齋,就是不想追查而已。或許背后陷害的,就是這群人。
所以就算她說出楊御史、太子的名字,拿出《雪霽帖》,也無濟于事。
天底下,《雪霽帖》的贗品,不說成百,也上十了。他會問,正是吃準了,沒人能證明假的東西是假的——她證明不了她拿出來的假的,就是蘇潤平所做的假的。
她作為蘇潤平的姐姐,有天然做假證的動機。
也許李羨那句“給她無用”,并不全是氣話。他的拒絕,可能也不全是只講情分。
“說不出,便是作偽證,”堂上大人云淡風輕道,“拖出去,杖二十。”
二十杖?
隨行而來的韋四郎在堂外聽到,耳朵都麻了。
這要是打下去,蘇清方下輩子要躺床上了。
韋四郎急得跺腳,只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小聲地喂著,提醒蘇清方先求饒。
堂上的蘇清方卻像是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只是覺得可笑。她面前站的,一個不作為、一個弄是非,卻沒一個持公道。
也許從始至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