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五年,還這樣羞怯?
蘇清方正想著,旁邊響起李羨頤指氣使的討厭聲音:“把箭給我。”
李羨朝蘇清方伸著手,一副要箭的樣子。
蘇清方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箭簍,不為所動地欠了欠身,“太子殿下見諒,清方抄經手酸,不能為殿下取箭了。”
李羨輕嗤,自己去取了羽箭,從蘇清方身邊走過,揶揄:“我怎么聽說,你一個字沒動?”
“太子殿下,好靈的耳目啊,”蘇清方夸贊道,“可也有不知道的事。”
“比如?”李羨引開弓,一箭射出,沒入靶中二寸。
好箭。
可惜和他比箭的少年已經騎馬遠去,射得再好也沒人看了。
蘇清方嘴角微挑,皮笑肉不笑道:“比如,我已經抄到第八卷了!”
李羨挑眉,又瞄準射了一箭,“你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會抄經?你有這么乖?”
收到蘇清方信件的靈犀,大概以為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和其他公文一起轉送到了江南。李羨前刻還在案牘勞形,后刻讀到一封千里而來罵自己的信,口出狂言的人還遠在天邊,發(fā)泄都發(fā)泄不出。
李羨想到那封信,字跡從工整到混亂,認出不是蘇清飯的筆跡,但也可以想象蘇清方當時叉腰罵人的模樣,肯定是越來越激憤,揶揄道:“還有,下次記得找個字寫得好點的主簿,不然污了你們蘇家書法名門的名聲。”
蘇清方翻了個白眼,沒理會這句,回擊道:“我抄,是因為衛(wèi)家長兄待我不薄。我也不像某些‘忘恩負義’之人,不會讓長兄難做。”
李羨毫不心虛道:“我可從來沒有說讓衛(wèi)源處罰你。”
自然也就算不得言而無信。
蘇清方冷笑。
這人真是片葉不沾身。
李羨沒有直接下令處罰她,還借安樂公主的名義把她撈出來,后面更可以說安樂與她交好,他念及兄妹之情,不與蘇清方計較。
如此一來,該罰的也罰了,好人他也做了,誰也說不了他一點不是。
但蘇清方不吃這套,直接戳穿道:“太子殿下若是真心和我既往不咎,又何必提及呢?我推殿下入水之事,一旦為我表兄所知,我難道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蘇清方現在只后悔當初讓李羨寫了幅大字,應該寫小字,便能隨身攜帶,看他見了汗不汗顏。
李羨并不辯解,反問:“別說得自己好像銜負一身冤屈。我問你,你讓人把衛(wèi)滋往死里打,如果事發(fā),你準備誰給你兜著?”
蘇清方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我找人打了衛(wèi)滋一頓?”
“不是你說,我耳目靈敏嗎?”李羨暫且放下弓,從腰間取下一枚金帶鉤,好整以暇問,“我記得,這個帶鉤,我那天給你了吧。怎么落到一個地痞手里了?”
李羨抬頭似想了想,“我還記得,那天你嫌太招搖,會暴露身份,沒用。怎么就給出去了?不會是給人定金的時候,不小心身無旁物,就帶了這么個玩意兒吧?”
“若是追究起來,地痞說買兇的人給了他這個東西,衛(wèi)家是來找我,還是找你呢?”
李羨自問自答般道:“恐怕沒人敢來找我,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算盤打得可以,讓他給她擋災。
不過蘇清方開的價也太低了,定金只有一個金帶鉤,也就夠把人打一頓的。
一旁的蘇清方翻了個嫌棄又得意的白眼,反問:“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我買兇傷人,還栽贓嫁禍給殿下?”
“捉賊見贓,殺人見傷。那個打手說找他的女人全程帶著幕離,看不清臉,你自可以說是你遺失的,”李羨沒想過可以憑此拿捏著住蘇清方,“不過,不慎保管御賜之物的罪名,你逃不掉了。”
蘇清方挑眉,半是提問半是提醒:“太子殿下之賜,應該還談不上‘御賜’吧?”
蘇清方眼珠繞著左右轉了一圈,輕聲提醒:“殿下,慎言。當心,隔墻有耳。”
語調抑揚頓挫,和那日在椒藻殿一模一樣的話,一字不差,卻已經完全沒有關心意味,更像是暗示那夜之事。
或者說把柄。
蘇清方笑容莞爾,一步一步朝李羨走去,踩著秋黃的草尖,發(fā)出吱吱的聲音,“說句實話,我不是沒想過借一借太子殿下的威名。不過,我不是恩將仇報之人。用這個抵,只是單純因為我沒錢而已,所以……”
蘇清方站定在李羨面前,相距不過二尺,輕輕一提,便從李羨手里抽走金帶鉤,炫耀似的搖了搖,示意內側,“這個里面的字,我銼掉了。殿下也沒辦法證明,它是殿下的東西了。”
它歸她了。
說罷,蘇清方屈了屈膝,行了個恭敬又隨意的禮,從李羨身邊經過離開。
“還有,”蘇清方回頭,笑容可掬,“殿下的箭射得再好,也只能是百發(fā)九十九中了。”
后側的李羨碾了碾手指,帶鉤仿佛還在手中,舌尖不自覺抵緊了后牙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