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至亥正方散。
幾乎不熬夜的蘇清方早就開始上下眼皮打架,又跟著喝了幾口果酒,酒勁發上來,更是困頓,恨不得躺下就睡,一回府就開始洗漱卸妝。
菱花鏡前,蘇清方坐著犯瞌睡,歲寒在后面幫蘇清方一點點卸發飾。
“哎呀,”歲寒驚疑,“姑娘,潤平公子送您的那對蝴蝶釵,怎么不見了一支?”
“什么?”蘇清方被歲寒叫得醒了一半,聽完又醒了一半,摸了摸頭,環簪已經盡數摘下,只剩下一支蝴蝶釵孤零零躺在歲寒手里。
估計是掉宮里了,在蘇清方都不知道的時候,更不要說去尋了。
蘇清方惆悵地從歲寒掌中拈起蝴蝶釵,哀嘆了一聲,想著只能明天偷偷去一趟翠寶閣了,看能不能買支一樣的,瞞天過海。
次日,蘇清方收拾齊整準備出門,正撞上衛夫人從大舅母處回來,問她:“要去哪里?”
“沒去哪里……”蘇清方不想聲張蝴蝶釵的事,正自思考應付之語,腦海中猛然蹦出昨夜李羨那句話,回答,“最近氣運不好,去太平觀拜一拜。”
衛夫人素有向道之心,欣然點頭,另外交代道:“那你順便把我抄的《南華經》送去供奉吧。”
說著,衛夫人示意身后的婢女去取經書,又想到方才和大夫人的談話,孜孜叮囑道:“記得再求求姻緣。你年紀也不小了,自己也上點心……”
“知道。”蘇清方被念叨得頭疼,連忙接過《南華經》,帶著歲寒開溜,徒留衛夫人在原地嘆息。
兩人卻樂呵得很,蜻蜓似的嬉鬧著出了門。
歲寒緊隨在后,輕聲問:“姑娘,我們是去翠寶閣,還是太平觀啊?”
“都去。”蘇清方挑眉回答。
此時的蘇清方,最掛心的莫過于蝴蝶釵。兩人登上寶馬香車,便直奔翠寶閣而去。
翠寶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寶飾之鋪。其間珠翠,選材上乘,做工精美,最重要的是款式推陳出新,因此很受追捧。
蘇清方曾經也只是聽說,真正來到這里,滿目琳瑯,形態各異,方知不是虛名。
老道的掌柜見有客至,熱情地過來招呼道:“姑娘想看看什么?”
蘇清方一眼就看到了擺在中央的蝴蝶金釵,指著問:“這個,還有嗎?”
“姑娘好眼光,”掌柜夸贊道,“這是小店最新出的樣式。不過店內擺的這對只是展品,姑娘若是要,得專門定做。工期三個月,定金二成,一百兩。”
二成一百兩,那總值便是……五百兩?!二百五一支簪子?
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費也不過二十兩。
蘇清方心中驚詫于這個價格,面上卻沒有多顯現,壓下微微張開的嘴角,一臉惋惜地說:“我原也是想朋友快生辰了送她,要等三個月的話就算了。”
二百五的話就算了。蘇清方可不想當二百五。
殷勤的掌柜繼續引導蘇清方向里走,道:“姑娘還可以看看別的有沒有喜歡的。有些有現貨。”
“不用了。多謝。”蘇清方微笑擺手,一刻也沒敢在翠寶閣多呆。
主仆二人重新登上車輿,坐在旁側的歲寒疑問:“潤平公子哪來那么多錢呀?”
五百兩,對他們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蘇清方也百思不得其解,“到時候問問。我們先去太平觀吧。”
本朝道教頗興,女觀卻少。太平觀便是京都絳城周圍唯一一座女觀,觀內約有坤道三十來人,位于城外仙石山。
仙石山上,有一塊人高的巨石立在懸崖邊,將落未落,傳說是天外來客,因此得名仙石山。
車停山下,經過九百九十九級青石臺階,便是太平觀。
蘇清方將手抄《南華經》交給掌觀時,已經臨近中午,掌觀便留了她們一頓齋飯。
蘇清方頷首道謝,接著問:“妙慧真人在嗎?”
妙慧是蘇清方之前來觀里結識的女冠,年齡同蘇清方差不多大,可能大一點。她們下過幾次棋,一來二去,便熟識了。蘇清方每次來,都會和妙慧坐坐,或說說話,或手談幾局。
掌觀指了指東邊院落,微笑回答:“在的,善人去就能見到她了。”
太平觀東側有一個小塘,塘里植著荷花。荷影深處有一座獨立的小院,名逸世軒,正是妙善居住的地方。
蘇清方站在檻外,輕輕扣了扣門框,笑喊:“真人?”
門內的妙善亦是一襲灰白的道人裝,樸素無華,正在整理茶具,聞聲抬頭,見蘇清方立在門口,展眉一笑,起身迎接,“許久不見你了。今日怎么來了?”
吐詞不疾不徐,語調悠長輕柔,似高原靜靜流淌下的冰川水,涓涓不斷。
“我父喪已滿,不能有事沒事往這里跑了。今天是替母親來送經文的,”蘇清方一邊說,一邊進了屋,坐在妙善對面的位置,戲謔道,“我來得巧,正撞上你的客人離開,不然還沒用午膳,就要先吃一道閉門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