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遇見步瞻后,姜泠便一直提心吊膽。
在季徵酒醒過來之后,她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同對方說了一遍,并說出自己的擔憂:
步瞻此人,心眼極小,占有欲又極強。她怕對方會故技重施,將自己強擄回宮去,也怕對方會對季老師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出乎意料的是,自從那一日過后,步瞻似乎放棄了帶她回京的想法,竟未曾在她眼前出現過。
想來也是,對方如今是一國之君,日理萬機,哪里有什么閑工夫在她身上干耗著。
歇了四五天,她又開開心心地打開琳瑯居的大門。
季徵將十七娘送到她這里來,幫襯著她打理著琳瑯居。姜泠雖與十七娘不甚熟絡,但也十分相信季老師的眼光,于是也連帶著,對眼前這名女子十分信任。
教她制香有些急功近利,姜泠先開始教她認會每一種香料,幫襯著為客人裝點。
十七娘性子清冷,不是很愛笑。
對方也不喜歡說話,大多時候都是抿著嘴,冷幽幽地瞧著她。
只是偶爾會突然出聲,過問一兩句關于季徵的話。
他叫什么名字,為何花大價錢將我買下?
你與他這般親絡,你是他的夫人么?
不是夫人,那你心儀他?也不是?那便是他喜歡你
姜泠一邊挑揀著香料,一邊不厭其煩地向她解釋著自己與季老師之間的關系。
十七娘問完了話,又不出聲了,像只慵懶的貴婦貓兒,懶散地癱坐在一邊,邊磕著瓜子,邊用另一只手輕敲著桌面,哼起一首不著調的小曲兒。
哼曲兒時,對方的聲音很柔,很軟。女子的眼神也忽然放遠了些,目光柔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泠沒有上前打擾她,聽著她哼的曲兒,兩個人相處得也較為安適平和。
琳瑯居開門迎客。
門前早早地排起了長隊,眾人翹首以盼,等著買琳瑯居新一批的香料。
步瞻也走下樓,不過片刻,攤位面前已站滿了人。
談釗在他身側壓下聲息,認真道:主子,要不要卑職將前面這些人全都趕走。
步瞻輕咳了兩聲:不必。
談釗:可是您日理萬機,平日那些大臣們都很難見上您一面,怎可為了這等小事親自排隊不行,卑職還是將他們全都打走。
步瞻:回來。
見他心意已決,談釗也沒了辦法,蔫了吧唧地陪在他身側,一同排起這長隊。
來琳瑯居采買的,大多都是女子。步瞻一出現,登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怎么有這般俊俏的小郎君,是來為他的夫人買香料的罷。
哎,說不準還未成婚,是心上人買的。
咱們江南,何時竟有這般俊美的郎君
那一聲聲竊竊私語,還有那一道道移到他身上的、貪婪的目光,讓步瞻感到無比厭煩。
他一抬頭,便看見琳瑯居面前,姜泠忙碌的身影。
步瞻從未見她這般操勞忙碌過。
他排著隊,靜靜觀察她許久,這段時間里,她一直在忙前忙后,一邊笑著迎接客人,一邊裝點手里頭的東西,未曾有片刻的歇息。
女子額頭上,冒出些細微的汗。
她匆匆抬手擦了擦,繼而又笑道:您收好。下一位
步瞻不懂,她為何甘愿這般辛苦。
為何明明這般辛苦,還不愿意回到他身邊。
她分明可以錦衣玉食地過完后半生,享受數不盡的榮華富貴,稍一抬手便有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
只要她想,他亦可以將世上的寶貝都搜羅起來,送給她。
何必還要如此起早貪黑,如此辛苦地與這些平民百姓打交道,忙前忙后地笑臉相迎。
男人微微蹙眉。
更令他未想到的是。
隊伍排到一半兒,忽然有人撥開人群,擁上前。
姜姑娘,我今日無事,來幫你打點打點店鋪。
說話的正是薛才瑾。
步瞻眉心蹙意更甚,忍住沖上前的沖動。
下一瞬,即便隔著重重人群,他清楚地看見。攤位前的女郎輕輕揚唇,竟朝那秀才溫婉一笑。
她的口型,似乎是:多謝薛大哥。
步瞻的心驟然一痛。
姜泠面上掛著,是他許久未見過的、如此明媚的笑意。
他已有許久未曾見她這般對著自己笑,如今這笑容,竟為了另一個人盛開。
他的內心不可遏制地翻涌上一陣酸意,叫他攥緊了手邊的玉佩,指節泛得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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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才瑾擠進琳瑯居。
今日學堂下得很早, 他無所事事,便來此處幫著姜泠看店。姜泠微微側身,給他讓出一條道兒, 輕聲細語地喚了句:多謝薛大哥。
適才他走得急, 手指上的墨水還未抹去。
一探手,便瞧見那一點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