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不行了,要在你和孩子之間選一個,消息被馮氏截下,那句話也是不是我傳的。
相爺說棄母保子,務必保住孩子!!
一想到這句話,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掏過一般,血直淋淋地往下流。
聞言,她深吸了一口氣,卻發覺對方身上的旃檀香根本無法給自己半分慰藉。她垂下眼睫,皎潔的雪影攙著月光,輕輕籠在她蒼白的面頰上。
她頓了許久,步瞻似乎在等她的話,也未言。
良久,她終于問出聲:倘若再回到那日,你會因為我,放棄去抄蕭家嗎?
為了她,去放棄這樣一個扳倒政敵的絕佳的機會嗎?
身后之人一陣靜默。
似乎料想到了步瞻的反應,姜泠也并未覺得神傷,她垂眼看著對方頓在自己腰間的手,忽然又問道:倘若還是回到那日,那條消息傳入了蕭府,傳到了你耳朵里。母子危在旦夕,你又會保誰?
還會棄她嗎?
還會說出那句棄母保子嗎?
姜泠從未感覺深夜有這般寂靜過,靜得周遭只剩下二人的呼吸與心跳聲。
半晌,姜泠意識到他不會。
他不會為了她放棄捉拿蕭齊清,更不會為了她,舍棄他的嫡長子。
前二十余年,他的世界里只有地位,只有權勢,只有勃勃野心,只有踩著數不清的皚皚白骨、血淋淋地爬上這座皇城的頂端。
她何曾天真,竟妄想去改變這樣一個人。
步瞻沉默了少時,放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姜泠低下頭,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無妨,相爺不必想著如何哄騙妾,妾已經不在乎了。
她走到桌案邊,點燃了燈。
火苗吞吐,她看著跳躍的火芯,額上又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輕風拂過男人袖袍,他一貫清冷自持的聲音里,終于有了微不可查的波動。
燈火恍惚,地上人影重重。二人的身形融在一起,漸漸交纏不清。
他說,姜泠,只要你聽話。
只要她聽話,只要她乖乖地待在他身邊,他便會給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榮華,富貴,親眷,鳳位。
哪怕是整座皇城。
聞言,她只是笑笑,當做玩笑話聽了去。
夜雨漸深,風滿庭樓,春來冬去,日月更天。
大宣十四年夏天,步瞻發動兵變。
027
盛京多雨, 入了夏,更是一片陰雨連綿。步瞻承諾了她只要乖乖聽話,就可以什么都給她。煜兒、父母、綠蕪姜泠認真想了想, 覺得這筆買賣還算劃算。
畢竟這么多年來, 她最擅長的就是隱忍和聽話。
于是她回到了聽云閣,沒過多久, 綠蕪也抱著孩子跟了過來。姜泠仔細詢問一番, 聽到步瞻并沒有虐待綠蕪,心里頭想著,步瞻還算是半個人。
那丫頭一見到她, 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哭得厲害,懷里的嬰孩卻笑開了花, 直張開胖乎乎的小胳膊要姜泠抱他。
煜兒和她很親。
這孩子聰慧, 抓周時徑直越過一排排誘人的小東西,穩穩抓住了她親手縫制的虎頭帽。每當姜泠湊近時,他都會咧一咧小嘴, 看著她咯咯地笑。
說也奇怪,她先前總覺著這日子過得無甚盼頭, 但一看到煜兒, 她好像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她將全身心都投入到這個孩子身上, 看著他每天吃飯、睡覺, 看著他一點點長大。
被變相軟禁的這些天, 也有幾件高興的事。
相府的桃花開了, 粉撲撲的一大團, 風一吹便有桃花雨簌簌而落。姜泠很喜歡這些花花草草, 卻又不舍得將其折斷,于是就遠遠地站在一邊, 瞧著眼前的花團錦簇、綠影葳蕤。
丹青樓里又出了幾幅新的字畫,大多都出自季扶聲之手。只是字畫剛一現世,便被人以重金買下。姜泠方欲喟嘆,第二日那些字畫都會出現在她房中。季老師的風格依舊沒變,揮灑的水,奔放的山,聳動的、鮮活的生命
唯有看見這些生機勃勃的東西,她才覺得心臟還在跳動著。
日子就這般波瀾不驚地流淌而過,步瞻也與她再未有過摩擦。
事實上他也很忙,整日神龍不見首尾的,姜泠見不著他,也樂得個自在。這是她在步府度過的最安穩的時光,但她也知道,平靜的只是表象,外界早已風雨飄搖。
她哄著煜兒和綠蕪,平靜地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姜泠很清楚,步瞻事成,她的囚籠不過是從相府變成了皇宮,若是步瞻事敗,等待自己的將是奸相之妻遺臭萬年的罵名。
大宣十四年,六月十三。
這一天京城下了很大的雨,淅淅瀝瀝的雨水淌個不停。姜泠剛一睜眼,便敏銳地發覺周遭氣氛不甚對勁。步府周圍防守的兵馬重重多了好幾道,整個相府上下都充斥著緊張而危險的氣息。
臨近黃昏,她隱約聽見遙遠傳來的兵器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