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疾行,風聲在耳邊呼嘯。
道路兩旁的景物飛速掠過,他卻陷入了紛亂的思緒。
“朕不忍你涉險。”
一年前皇帝的聲音再次回蕩在腦海中。去歲年末,蕭懷業(yè)統(tǒng)領大軍出戰(zhàn)西北,蕭允弘原也在隨行之列。
戎馬多年,他對戰(zhàn)陣謀劃早已駕輕就熟,乃此次平亂的重要助力。然就在出征前夕,皇帝忽降圣旨,將他調至華州任折沖都尉,駐守渭南,專責京畿防務。
蕭允弘清楚,京畿安泰,民生靜好,根本無須重兵駐守,這道圣旨不過是以護衛(wèi)為名,行掣肘之實。
當他被召至宮中面圣時,皇帝面帶親切之色,語氣沉緩而溫情:“允弘,朕始終記得你母親去世時的情景,她若在天有靈,定不愿你總是身處刀劍無眼的險地。留你守衛(wèi)京畿,既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她。”
他不動聲色地行禮領命,心中早已明白,看似殷切的關懷背后不過是森冷的算計。
他母親李元蓉雖為惠昭長公主,卻因早逝未能給蕭家留下更多政治上的籌碼,而他作為鎮(zhèn)國公府的繼承人,若繼續(xù)在戰(zhàn)場嶄露頭角,勢必讓蕭家再度受矚,皇帝怎能容許?
調任渭南,名為京畿屏障,實則是將他置于無關緊要之地,斬斷父子同心的戰(zhàn)機。
如今西北潰敗,父親下落不明,數萬將士血灑疆場,他胸中既愧且恨。若那時得以隨軍同行,是否能以一己之力,助父絕處逢生?
一切都已來不及。
他回過神時,馬蹄聲碎,宮門已近。縱使心中滔天風浪,夾雜著無法言說的痛楚,面上已恢復冷峻與從容。
蕭允弘整理衣冠,步入朝堂,未至殿內,激烈的爭辯聲便已傳入耳中。朝臣分列兩側,支持蕭家的官員紛紛上奏,質問戰(zhàn)事為何未能得到及時援助。
李承烈面色鐵青,怒火中燒,直指蘇明諭道:“若非君之詭辯阻調兵馬,蕭將軍豈會至此!蕭家十萬大軍困于邊疆,援軍卻未見蹤影,難道不該問責于君?”
蘇明諭聞言,面色平靜如常,眉峰微挑,語氣卻鋒銳隱現:“此言差矣。援軍是否到達,豈能僅憑一人之力決定?至于戰(zhàn)事失利,又豈是某些人口中那般簡單,隨意推卸即可?”
他一番話語平淡無波,卻擲地有聲。李承烈被他一時噎住,稍作調整后反唇相譏:“你這番輕描淡寫,莫非心中另有打算?若當初援軍迅速到位,怎會讓蕭家陷入如此絕境!”
此言一出,朝堂霎時鴉雀無聲,殿中氣氛凝滯如冰。白宗儒緩緩起身,聲音平靜而清晰,猶如一柄隱匿鋒芒的利刃:“自邊疆戰(zhàn)事起,數次獲勝,本應我軍氣吞萬里。
然敵軍卻能先知我軍布局,暗設疑陣。而我軍內部糧草遲滯,士氣低落,甚至出現敗事之因。戰(zhàn)敗,非敵之強,而是我軍自有隱疾。
邊疆本可守穩(wěn),但蕭將軍未能妥善調度兵力,困于黑巖山,確有審時度勢不周之嫌。”
此話如寒風入殿,令人不寒而栗。程謙霍然起身,目光如劍,厲聲道:“白宗儒!你竟敢污蔑蕭將軍!若非你亦一力阻撓援軍,蕭將軍何至于此?”
白宗儒從容淡然,似全然未被激怒,拱手緩緩道:“程尚書切莫動怒,鄙人所言,唯在探討真相。若不加以檢討,恐難以避免重蹈覆轍。”他語氣不疾不徐,卻掩不住言辭中的冷意。
殿中一片靜默,唯有心頭的怒火在蕭允弘胸膛燃燒。
他的目光沉冷如刀,眼前浮現的卻是父親的身影。蕭懷業(yè)一生征戰(zhàn)沙場,為國效命,忠心耿耿,竟因這般局勢,被輕賤至此。
在壓抑的沉默中,他緩緩步出班列,俯身一拜,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父親蕭懷業(yè),乃蕭家三代忠烈之人,為國效命,從未有二心。今次一戰(zhàn),敗局背后必有隱情。朝堂言辭四起,卻多有不實,甚至偏頗。微臣蕭允弘,必當還我父親清白!”
說罷,未待皇帝回應,他躬身再拜,毫不猶豫地離開了朝堂,步伐如鐵,聲音清晰而有力地回蕩在空曠的殿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