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力!”
契苾何力揚聲應道:“在!”
蘇定方目光深沉地望著河對岸,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渡河之戰,我就交給你了。”
貞觀之初,他因北擊東突厥的戰事中違背軍紀,在隨后的二十年里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所以也沒能參與到當時的那場攻伐高麗之戰中。
但他依然能以一名將領的身份,感受到唐軍彼時無法突破安市城而被迫退兵的無奈。
眼下覆滅高麗的希望就在眼前,偏偏他已經是個六十多歲的長者,在需要勢如破竹渡河而去的時候,絕不是最合適的沖鋒殺敵之人。
他不怕自己這個主將拿不到戰功,只怕讓其中的任何一個環節有誤。
所以這個沖鋒的位置,不如由更年輕的契苾何力來執行。
這位回紇出身的將領在鐵勒九姓叛亂的時候險些遭到調回,要不是蘇定方為其力保,加上這次叛亂被提前發現,讓薛仁貴等人得以提前轉戰西域,恐怕他此時就不該在此地了。
契苾何力心中也憋著的一股氣,非要證明給陛下看——
哪怕鐵勒九姓之中當真有不少人,像是無法被馴服的野狼一般,時常做出反噬背主的事情,但他契苾何力絕不在其中,還正要在邊地為大唐立功!
這場堪稱蓄勢待發的渡河之戰,就正是他的機會!
在重新回返到軍營后,蘇定方將此地的各方統帥、行軍總管全部召集到了面前,也下達了一條最為重要的指令。
三日后的凌晨,發兵渡河。
這些在遼河以西的軍營中反復整兵規訓的士卒,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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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的薄霧還未消散,縈繞在視線中幾乎看不清江對面的情況。
可唐軍的軍營里早已開始了無聲的整裝。
“江上的冰結得足夠厚了嗎?”任雅相不太確定地又發問了一句。
只是話未說完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將那最后三個字都給吞在了一陣嗆咳聲中。他連忙將頭扭轉了過去,試圖快速平復臉上的不妥之處。
在有一瞬感到喘不上氣來的胸口發悶中,他聽到了契苾何力中氣十足的答話:“都結上了。老天都在幫著我們,早在昨夜的時候就有河面徹底結冰的征兆,經過這一個晚上的加固,完全凍牢了!”
“好!”任雅相啞著嗓子答道,也將平復下來的面容重新轉向了蘇定方的方向。
蘇定方此時已是甲胄在身,長劍在手,一派隨時都能上陣殺敵的樣子。
面對著一道道殷切的目光。
他抬手,說出了斬釘截鐵的兩個字,“出兵!”
出兵——
渡河!
契苾何力當即領命而去。
其余諸將也隨即加入到自己所屬的隊伍之中。
在各方營地之中拆掉了帳篷露出的空地上,一張張臉上的微紅,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被清晨的冷風給凍出來的,還是因為作戰正在一觸即發之間而熱血沸騰。
在這一刻,頭頂的飛雪顯然已不能成為阻止他們的東西。
而這數月之間的等待,也必然要以長驅直入作為回饋!
契苾何力無聲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槊,和他所帶領的精兵一起先行踏出了軍營。
與此同時,中軍的黃色大旗也立在了蘇定方的身后。
大旗落地的聲響明明并不大,卻好像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這是一種特殊的感覺。
就像,哪怕他沒有沖殺在前,但一想到這位主心骨就站在此地,作為此地渡河發起總攻的主將,所有人的心中都平添了幾分穩定。
蘇定方目光望向了霧氣的對面,拔劍朝前指去。
在這個信號發出的下一刻,第一匹戰馬踏上了冰面。
以布包裹的馬蹄在踏上冰面的時候,發出的聲音難免不如真正以馬蹄踏地的時候要響。
可當成千上萬的馬匹渡河而來的時候,那就成為了一種有若悶雷的聲音。
蘇定方本人也已翻身上馬。
只是在行將出發的時候,他又朝著任雅相看了一眼,低聲問道:“沒事吧?”
“沒事。”任雅相咧嘴一笑,“都跟你說了,就是之前在長安城里窩著的時間有點久了,沒成想還有讓我重新上戰場的一天。”
他像是為了強調自己的身體確實無礙,拍了拍胸脯,“你可別忘了,我的年紀還要比你小呢。我是合該要看到大唐取勝,平定高麗的!”
何況,在這樣的發兵氣勢面前,誰能不為之裹挾呢?
在他隨隊殺出軍營的那一刻,周遭沖殺的聲浪已經將他徹底裹挾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騎兵隊伍為了渡河安全而做出的分批停頓,好像并沒有影響到這一刻。
人潮依然在以一種洶涌過境的姿態越過這條遼河。
當踏上對岸土地的那一刻,眾人此前被渡河所困阻的憋悶,都盡數從胸中發泄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