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些特殊的是，這批水師出自嶺南，統(tǒng)轄在沃沮道行軍總管龐孝泰的麾下。

河北道府兵確實能夠適應(yīng)北地的嚴寒，可嶺南人呢？

突然被問到這樣的一句，契苾何力也不免有些沉默。

他垂下頭， 老實地答道：“水師之中手腳生出凍瘡的人不在少數(shù)， 已經(jīng)讓軍醫(yī)去看過了。”

而不適應(yīng)這北方天氣的又何止是這些嶺南士卒。

蘇定方忽然轉(zhuǎn)頭朝著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就見其中一頂制式不簡單的軍帳處鉆出來了個鼓鼓囊囊的身影。

那是……

蘇定方高呼一聲：“任相！”

那人影聽到這個聲音當即回頭，朝著蘇定方抬手示意。只是大概因為他真的很怕冷， 就連整張臉上的五官也差點瞧不見到底在何處。

直到他從被掃了雪的路面上走過來，到了蘇定方的面前，才慢吞吞地將繞在臉上的擋風布往下挪了挪，露出了一張被凍得有點發(fā)白的臉。

不過，若是蘇定方?jīng)]有看錯的話，這張臉并不僅僅是因為冷才變成這樣的，還有點體虛。

蘇定方當即調(diào)侃道：“你早年間也不這樣啊。”

往前推個四年，蘇定方做那伊麗道行軍總管征討西突厥的時候，被他稱為任相的任雅相還是燕然都護，剛好就是蘇定方的副將。

按說他也是個軍旅出身的人，體格上總是要比尋常人健碩一些的。

哪知道今日看起來是這么個表現(xiàn)。

任雅相嘆了口氣，“您就當是我入朝這幾年懈怠了吧。”

他自從在幾年前入朝被敕封為兵部尚書之后，又因朝堂局勢更迭、長孫無忌下臺，被陛下授予了同中書門下三品，位列宰相之中。

雖說大唐的宰相不止一位，也大多不在相位上坐多久，但這并不妨礙任雅相得此高升機會后，人情往來就比之前多了不少。

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當然，要他自己說的話，這可能也跟他過了當打之年有關(guān)。

以至于他何止是不太耐受嚴寒，甚至時常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心悸。

“說起來，咱們到底什么時候發(fā)兵？”任雅相說到這兩個字，語氣里帶了三分埋怨，“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你這位行軍大總管，我好歹還算個浿江道大總管吧，幫你按著這個出兵時間也不容易。”

要不是任雅相曾經(jīng)做過蘇定方的副將，恐怕都要覺得他是消極作戰(zhàn)。

那是看在蘇定方的能力上，才幫著他將發(fā)兵的時間一拖再拖。

但就算他還能被稱一句任相，到底也是陛下安排在這一路中的督軍之人，繼續(xù)這樣下去不是個事。

若不能在真正的極寒之時到來前攻破平壤，到時候就不只是嶺南士卒生凍瘡的情況了，而是退兵。

可陛下怎么會接受退兵的結(jié)果呢？

要是真搞出了這樣的收尾，就算蘇定方此前屢屢獻俘于陛下面前，恐怕也沒法討得了好。

他一邊跟著蘇定方往遼河方向走去，一邊繼續(xù)絮叨，“我聽說前幾日派遣出去的哨騎還在那頭的水澤灘涂區(qū)撞上了高麗的守軍，雖說經(jīng)過一番鏖戰(zhàn)，是我們這邊的人取得了勝利，但是那頭沒少拿孬種之類的話來羞辱人。”

他像是因為穿的衣服有點多，又在疾步跟上的時候多說了幾句話，忽然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現(xiàn)在營中出戰(zhàn)的呼聲越來越高，可得果斷一點發(fā)兵。”

“逾時不候的道理我當然明白。”蘇定方鎮(zhèn)定開口，讓任雅相原本還有些浮躁的情緒倏爾一收。“你跟我來。”

更準確的說，帶頭的是契苾何力。

三人在步出營寨的時候，早已有人將馬匹給牽了過來，接連翻身上馬，朝著遼河上游的方向而去。

該說不說，這半個月間的氣溫陡降還是有好處的。

原本的水網(wǎng)泥濘，都在此時變成了小塊的冰潭，在落雪也未曾阻擋住的日光之下熠熠生光。

除了因為打滑需要小心地自枯草之上走之外，倒是比之前的一腳一個泥坑舒服多了。

當離開軍營約莫一個時辰的時候，契苾何力率先勒住了韁繩。

蘇定方和任雅相也緊隨其后地停下了行路。

契苾何力伸手：“就在那兒了。”

在前方的一棵河邊枯樹之上，綁著一條紅色的綢帶，顯然是之前探查的時候標示位置所留。

但對戰(zhàn)場之事有經(jīng)驗的人，當先注意到的大概不會是那條綢帶，而是在視線所及之處的河流。

河水的流速，已經(jīng)比半個月前不知道變慢了多少。

現(xiàn)在更是在嚴寒溫度下產(chǎn)生了進一步的變化。

任雅相匆匆下馬朝著河岸邊沖去，就見那果然不是他的錯覺，而確實是有一層薄冰從岸邊開始凝結(jié)，甚至正在朝著河流中央的方向延伸。

他不由喃喃出聲，驚喜不已：“快要形成冰橋了！”

“不只是冰橋。”契苾何力在后方接道，“上游河流狹窄處已經(jīng)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