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跟他們打聽了一下孫思邈的情況。確如公主所說的那樣,孫思邈身在益州,不過不在成都,而在東陽縣的山腳下居住,方便他采藥和收取礦石。”
李清月聽到這句確鑿的話,心中原本還剩下的一些忐忑已徹底消失不見。“你不是無緣無故提到最后一句的吧?”
段寶元答道:“不錯。高履行說,孫神醫有被他邀請到州府為妻兒看病過,當時孫神醫已有離開益州的想法。奈何東陽縣的縣民過于熱忱,見孫神醫要走,寧可自周邊的十里八鄉拉來其他病號,從深山中采摘來珍稀藥材,也要將人給留在此地。”
“孫神醫這個人吧,向來對病患一視同仁,既是有人需要,他也就更覺得自己不能直接走了。”
段寶元慢吞吞地吐出了最后一段話,“公主啊,您是知道的,我剛上任益州都督府長史,能調度的人手有限,您可千萬別強搶神醫,要不然打起來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辦是好了。而且日后在這益州地界上流傳的名頭也不好聽是吧?”
李清月扯了扯嘴角,“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段寶元連忙給自己叫屈。“我這是為了不辜負陛下對我的器重。”
再說了,別看高履行方才沒跟他起沖突,也沒在他打探孫思邈蹤跡的時候為難于他,但人人都知道,高家父子在益州干出的政績都很卓越,突然被調走,勢必在當地引發過不滿。
所以當他抵達益州后,恐怕會有人盯著他的行動,大概是沒法直接幫公主跟村民干架的。
李清月摸了摸下巴。
那她倒要好好想想,如何將人給帶出來了。
總不能讓人送一封信給孫思邈,說你兒子被我綁架了,速度前來交贖金,要不然就撕票。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像話。
何況,孫思邈前往洛陽,必定要經由一番宣傳,益州地界上的百姓不可能不知道。
對他們來說,這是在跟他們搶奪生命,誰樂意看到這樣的情況呢?
李清月既圖謀在漢中與蜀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就不能激化此地和朝廷的矛盾。
看來,還得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啊……
第二日半道停下做飯的時候,段寶元就瞧見小公主正在干著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手中捧著一碗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血,朝著一件她在梁州穿過的衣服上潑灑,直到將這一碗血都給用光了,才停下了動作。
而后她便令人將這件衣服給掛在了馬車外頭,任憑沿路的黃沙都朝著這件衣服上撲去。
“公主這是要做什么?”
李清月露出了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你等著看好戲就是了。總不會讓你難做的。”
第60章
孫思邈所在的東陽縣, 位處于分棟山之下,這里在后世還有個名字,就叫做龍泉山。
便如龍泉山下居民所言, 此地風水甚好、人杰地靈,合該令神醫在此地一邊養生,一邊完成他的醫學大作。
可不是他們非要將人給強行留在這里的。
“這怎么不能算是另類的監禁?”跟在孫思邈身邊的弟子名叫劉神威, 出聲說道。
可惜他名字聽起來像是個威風八面的壯漢,人卻只是在醫藥上極有天分罷了。
以當地不乏南蠻夷人的環境, 大約就算再練個五六年也不夠別人打兩下的,至多就是在語言上逞點威風了。
見孫思邈還在對著案牘奮筆, 他沒再吭聲, 打擾師父的思緒,只自己無聲地嘆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孫思邈開口回道:“我若真到了想走的時候,他們也攔不住人的, 只是此地民風淳樸,百姓中不通醫理的占了多數, 他們用病人留我,我又怎么好走呢?”
“再者, 此地既有礦脈,又有山谷之間藥物,也算是個精修千金要方玉石部的好地方,你就當沒那么多人盯著此地也就是了。”
劉神威嘀咕:“也虧您能有這等平常心態。”
孫思邈何止是平常心態。
在這位年近九十的長者身上,分明是一番超然物外的隱逸之態。從頭發到胡須到身上的衣著, 都未因身在蜀中而有任何懈怠于打理的地方, 看起來便像是身居一座尋常醫館之中。
那雙眼睛也根本不像是老人當有。在朝著弟子看來的時候, 以劉神威所見,只覺那其中澄澈空明, 還像是一雙孩子的眼睛。
又聽孫思邈補了一句:“你若想回去,下次往關中送信的任務交給你就是了。”
“那就不必了。”劉神威義正詞嚴,“老師器重于我,才將您的醫術傾囊相授,這十里八鄉的病患又多被您交給我來看診,真是再好沒有的實踐機會。不妥不妥,往返關中路途遙遠,耽擱的時間也太多了。”
“這些鄉鄰……就像您說的,也確實是民風淳樸。”
孫思邈甚少收取百姓看診的費用,對這些平日里有個頭疼腦熱只想自己憋著的窮人來說,和救世天神也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