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是不該來的。
可在這短短一瞬的交鋒中,她能理解這個反應,也覺自己確實做了錯事,對尚且年幼的李弘來說,這一出“防賊”,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他直覺自己想找人玩的愿景好像要落空了。
而如果說,母親將不少注意力分給妹妹,他又被迫限制出門,忍受病痛折磨,已經(jīng)讓李弘近幾個月間心中不安,那么眼前所發(fā)生的事情,就是再加了一把火。
一想到這里,他一拽宮女的衣袖,用最直白的方式表達起了自己的不滿——
他哇得一聲便哭了出來。
“哎呀,五郎莫哭。”宮女哪還顧得上別的,連忙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轉(zhuǎn)回到了懷中的小皇子身上。
這一哭可真是把她嚇得夠嗆,誰讓五皇子身體不好,近來才有好轉(zhuǎn),若是因這一哭引動舊疾,可絕不是什么小事。
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她扛不起這個責任。
可不知怎么的,平日里的安撫拍背之法在此時好像完全不起作用,反而讓五皇子手腳并用地想要從宮女的懷中掙脫出來。
“愣著做什么,還不將人帶回去,”安仁殿中的留守宮人連忙低聲斥道,“你還指望我將小公主抱出來給五皇子看,把他哄好不成?”
李弘金貴,小公主也金貴,還要更為年幼。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先將他們兩個分開。
對面的宮女一聽這話哪敢猶豫,匆匆回了個“是”字,便將還在抽噎的李弘給抱走了。
只一會兒的工夫,這里就恢復到了李弘來前的狀態(tài),好像方才發(fā)生的種種都是錯覺,徒留下這嬰兒床中的小公主還在原地發(fā)呆。
武清月側(cè)著耳朵聽了片刻,聽到偏殿的門發(fā)出了合攏的聲音,李弘的哭聲被門扇隔絕開了一部分,又漸漸消停了下去。許是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再聽不到聲響了,倒果然是小孩子會有的表現(xiàn)。
耳聞沒了動靜,留在此地的宮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見小公主并未因這出意外受到驚嚇,更是放下了心。
她們卻渾然不知,此刻那床中女嬰何止沒覺得驚嚇,還正在心中嘖舌,對這出不太美妙的相遇發(fā)出了兩句感慨。
比起和母親的見面,和這位兄長的相見真是兵荒馬亂得多,就是不知道下次見面的時候,李弘還記不記得這一出。
要是還哭的話,那就有意思——
等等!
武清月的心頭一跳,眼中突然閃過了一抹異彩。
李弘他……來得好啊!
他這一來,既是讓她認了個臉熟,又是給她來做了個示范。
她雖并未在“母親”面前暴露出自己換了個芯子,可歸根到底,她也只是在身體上像嬰兒,心智上卻絕不是。這強硬轉(zhuǎn)變的身份背后,她依然對于“嬰兒到底會做什么”,還有些不明確的認知。
李弘?yún)s不同,他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孩童。他也憑借著自己的舉動提醒了她,這年頭還有一句話,叫做——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這是對于嬰孩來說不需要顧及臉皮也能用出的武器。還是一把利器。
而偏偏在此時,最沒必要顧及的就是臉面。
武清月很快在心中做出了決斷。
——
兩日后的夜間,安仁殿內(nèi)忽然爆發(fā)出了一陣嘹亮的哭聲。
第4章
那實在是一聲有夠驚天動地的哭聲。
甚至讓人有一瞬間分不出,這到底是干嚎還是真在大哭。
但很快,聲音就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嬰孩的嚎啕抽噎,也立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繃緊了心神。
宮人不會想到這是某人在刻意假哭,畢竟當今也沒人知道還有穿越這回事,她們只知道,這必然是那位小公主出了大問題。
更麻煩的是,早在兩個時辰前,武昭儀就已前往立政殿伴駕去了。
所以,在這個被武清月刻意挑選的“發(fā)難時間”,若她們不能將小公主的異樣情況給安頓下來,此事勢必要上達天聽!
這對于這些宮人來說絕非好事。
唐宮之中雖對宮人出入禁宮、與前朝往來沒有十分明確的規(guī)定,但對賞罰分級,卻自有一套嚴苛的規(guī)范。
歷年來不乏因罪罰沒陵園去做看守的。比之終老深宮葬入“宮人斜”,還要難捱得多。
既不想有此種待遇,自然不能在大事上出錯。
澄心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拔腿便想去喊乳娘,卻忽然頓住了腳步,“小公主才吃飽,應當不是因為餓的。”
嬰孩啼哭,大多因為生理需求,不是為吃的,便是因便溺之事。
既然前面這個原因被她給排除了……
然而緊隨其后的便是另一名宮人一句,“我才給小公主換過兜襠布。”
那剩下的可能性里,該是疾病占了多數(shù)。
這不由讓人心頭一緊。
澄心掣著燈燭,同其余留守宮人一道圍攏在了那嬰兒床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