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沒等她問出一句,再看去,又已并無什么異常了。
吃飽后的嬰孩回到了她的懷中,分明是無辜天真的模樣。
在重回她的懷抱后,那孩子用小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拇指,頗有一番依戀之態。
又用那雙漂亮的眼睛追蹤著她的動作,像是要將她看個清楚,令人無法不為之軟下心腸。
可惜嬰兒體力不佳,不消多久又已闔上了眼睛,露出懨懨欲睡的模樣。
她便拍了拍這嬰孩的后背,將其重新放回到了嬰兒床上。
剛做完這一舉動,就見隨侍的宮人已在側廳備好了早膳。
她緩了口氣,“準備了些什么?”
那圓臉小宮女先前還因喂鳥被逮了個正著,這會兒說起吃的卻是口舌伶俐,還有點雀躍勁兒。
“我想著您該當已隨陛下用過些早食了,沒敢多準備,讓人熬了份地黃粥,沒多加牛乳,吃著爽利。外加一籠玉尖面,是您平日里愛吃的?!?
天寒嘛,就該吃些熱的,地黃補氣滋陰,和在粥中口感正好。
那玉尖面不是面條,而是小包子一樣的肉餡面點,因是御膳,在形狀上多費了些工夫。
唐宮之中的宮女以六局統領二十四司,堪稱分工明確,這些經由采選入宮的宮女在此等體系下,早被養出了對事對人的卓越眼力,自這小宮女的表現里可見一斑。
聽她這么一說,武媚娘也覺自己有些餓了。
剛見女兒對自己表現出的親近,加之身體康泰,不似大兒近來又染了一場風寒,她心中放松不少。
加之先前確同陛下閑聊耽誤了用膳,現在玉尖面中消熊棧鹿的香氣迎面,自然來了胃口。
當那圓臉小宮女將膳食盆碗撤下的時候,餐盒中已不剩多少殘羹。
行到廊下的小宮女迎面便遇上了方才的高個兒,當即朝著對方露出了個笑容。
早膳用畢,她今早這關便算是過了。
可沒什么先前的擅離職守之說。
“我看你是真對得起自己這個名字,澄心澄心,為主澄心滌慮,慣會琢磨主子心意。”高個兒宮女打趣道。
圓臉小宮女,或者應該說——澄心,搖了搖頭,“昭儀御下寬仁,我等盡心也是應當?!?
這話是句場面話,說得倒也真心。
武昭儀對宮人待遇堪稱優厚,還時常將陛下賞賜的財物分給宮人。
為了這樣一個主子,就算不是為了應付宮正的糾察,也合該用心相待的。
她拎著餐盒剛要再走,就見高個兒將她拉到了一邊,又小聲問道:“不過你同我說句實話,地黃粥里的牛乳,真是你說的那個理由不加的嗎?”
澄心眨了眨眼睛,沒多言語,但在她對面的宮女桑寧卻猜得到她的答案。
大概率不是的。
可有些話,不是她們能非議的。
但想到今日從尚食局走回來的半道上,正遇上皇后宮中的宮人發難,澄心在與桑寧分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聽聽對方突然伸手搶過這份牛乳的時候與她說的什么!
她說武昭儀能自感業寺回宮,還是陛下看在了皇后殿下的面子上,武昭儀不將皇后視為恩人看待也就算了,如今扶搖直上竟有獨霸陛下之意,該當長個教訓。
這話呢……反正只在私底下說的,并沒拿到臺面上來,便是告狀也沒個門路。
真是過分得很!
可澄心也知道,有些人的底氣是有道理的。
王皇后出身關隴貴胄,且不說長孫無忌因立場一致,協助于王皇后收養宮人劉氏之子李忠為太子,她自己的舅舅也在朝中擔任著中書令的高官。
與之相對的蕭淑妃則出身于蘭陵蕭氏,乃是南方貴族之后,還生養了一子二女,其中那個兒子還被早早冊封為雍王。
相比之下,她們的這位武昭儀真是身處于劣勢了。
澄心無聲地嘆了口氣,看著呼出的氣息剛一出口就成了白霧,連忙加快了腳步。
算了,這不是她應當關心的問題,倒不如多幫著打聽著宮中的消息,也算對得起昭儀的厚待。
——————
在她身后的安仁殿中,武媚娘已坐在了嬰兒床邊的榻上。
她一面看著自己那躺在嬰兒床中安睡的女兒,一面重新思量起了自己眼下的困局。
宮人之間的言談,她并未逐一聽到,但大致的風向,她心知肚明。
先帝病故,無子妃嬪移居感業寺,本應當盡數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偏偏有她這么一個異類,和當今陛下曾有舊情,又在陛下前往感業寺祈福之時與之會面。
王皇后苦于蕭淑妃步步緊逼,劍指太子之位,決意啟用一人分薄去蕭淑妃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她便是在這樣的契機之下,被密令蓄發還俗,最終在永徽二年帶回了宮中。
可王皇后不曾料到,她這一招驅虎吞狼之計,雖成功將蕭淑妃給打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