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榆正說到做到,雖心中忐忑不安,打著許久沒回村的名義在各家磨磨蹭蹭了許久,仍趕在日落之前回到家。
凌湘在菜畦忙完,見他回來,便著手做飯,留下他在前院雕刻。
每和村里人聊一句,關榆正的臉色就愈差。離家三年,他一心以為學師歸來就能照顧好凌湘,殊不知短短兩日,聽到的竟全都是凌湘如何被欺負!
堂哥有先見之明,早遷居村西遠離流言蜚語,故成婚十幾年,夫妻倆卻能把生活過得極為舒坦。
想到這里,關榆正更不是味兒,自覺怎么都比不上關榆平,他心事重重,晃神間刻刀一錯,豎著插進了腕側,登時血流如注。
凌湘剛從灶房走出來,見他半邊袖子都是血,顧不上問話,放下飯菜就回房里拿藥草,熟稔地取一半新鮮的嚼出汁液,另取一半曬干的碾碎,混合成泥狀,糊在布條,在背面迭了厚厚的布覆到他手腕,迅速抽出刻刀的同時將布條緊壓止血。
關榆正痛出冷汗,卻不敢吭聲。
〝眼睛已經不好使,還敢出神?在山下就是這么學師?〞
凌湘原是彎著腰,但離止血尚需些時間,索性坐在地上。
關榆正赧顏道:〝對不起。〞
凌湘沒生氣,純粹是沒話找話,聽他道歉后應了聲,改而翻看起他的手來。
關榆正自小就喜歡做細活,從前關榆平去打獵,他留下守家時便弄些獵小動物的陷阱打發時間,待下回纏著堂兄帶他一道上山。
兄弟倆無別的親人,彼時的關榆平短則離家三兩天,再久甚或一旬半月都有,關榆正看著乖巧,各家都愛把他當自己孩子那樣照顧,吃著百家飯長大的他,人緣從來都很好,連村長那樣的勢利眼都待他頗為親切。故這趟回來,縱已隔了三年,和鄰里相處依舊融洽。
這樣的親切使關榆正放下了警備。
他能感到村人刻意對兄嫂之事避而不談,卻忘記也有不長眼、嫉妒已久的人會混入其中,故意提起凌湘失德,讓場面難堪。
這些事一直都有,只是以前的關榆平處理得很好,愈是難聽的話他愈是坦然,沒怎么傳進家中。
倘若有人笑他被來歷不明的婦人騙了,他便回自己才是禮金都付不出的窮酸兒郎;倘若旁人指謫凌湘全無新婦該有的樣子,讓好好管教,他見人便嚷夫人在家操持不易,該早早回家幫寸。
甚或在凌湘被村長以無子為由,強逼她自請下堂時,關榆平竟選擇大鬧祠堂,氣得村長幾近卒中,倒未再提起此事。
錢嬸去世后不久,關榆平為取得村西那片地,直接提了只狼給村長,表明自己的狩獵技巧,與他許下交易,以每月捕來的獵物為餌,先要了和小路離得極近的棄地;后來遇到譚木匠,為讓關榆正學藝,更以治眼疾為借口,把人一并帶出深山。
有了每月這點油水,只需向村長巧言幾句,什么離村不離村的事自會幫二人掩飾。故關榆平兩兄弟下山的原因僅村長知曉,村人非但不知關榆平的本事,更會贊一句手足情深,根本無人在意那點特權,不曾惹來妒忌。
后來得悉關榆平在棄地建了大房子,眾人心中亦僅有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