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qiáng)者從來都是寂寞的。

當(dāng)強(qiáng)者遇上另一個(gè)強(qiáng)者，總期望著爭出個(gè)第一第二。

暮靄蒼茫，黑色的山沉入夜色之中，山峰的一面仿佛被把大刀凌空劈下，整整齊齊地垂直而下。巖巖清峙，壁立千仞[1]。

再往前一步，便是懸崖，深不見底，那團(tuán)霧游離于懸崖邊緣。

西門吹雪與他在懸崖邊對峙著。

方思阮從霧里往外望去，西門吹雪的面容猶如一塊千年寒冰，眼中卻閃著炙熱的火苗，他的聲音雖然很冷，但可以清晰地聽出他的情緒波動(dòng)著，是一種喜悅與興奮，與往日不同的他截然不同。

西門吹雪開口問道：“你用不用劍？”

“不用?！膘F里人發(fā)出了聲音，這道聲音卻不似人聲，憑空倚虛地出現(xiàn)，飄飄渺渺的難以捉摸。

西門吹雪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霧里人又道：“這沒有什么可惜的?！?

玉羅剎與他一來一回地說著，他今日的話比平時(shí)要多，心情似乎很愉悅。

這一路上，方思阮察覺到帶她來到這崖邊就是為了引西門吹雪而來，她驟然回過神，思及他先前與她所說的話，壓低了聲音道：“原來西門吹雪才是你的親生兒子?！?

玉羅剎回道：“不錯(cuò)?！?

他們的聲音籠罩在霧中，朦朦朧朧的。

西門吹雪只聽到他們在說話，卻聽不清具體在說些什么，冷冷地盯著眼前的霧。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方思阮神色有些疑惑，問道：“他是你的兒子，你竟然舍得讓他受這么大的苦？”

玉羅剎的聲音很冷，可他的心卻不是如此，淡淡道：“玉不琢不成器。他一心追求劍道，卻不知有情才能勝過無情?！?

一個(gè)人到了一定的位置，留給自己的時(shí)間就很少了。

更何況高處不勝寒，他的兒子若是留在他身邊，就是第二個(gè)吃喝嫖賭的玉天寶。

所以他才將他交至唯一信任的仆人扶養(yǎng)。

在西門吹雪成長的過程中，他從沒管教過他，但作為父親，他這一生一定要教會(huì)他一件事。

方思阮試圖從霧里窺清玉羅剎的真實(shí)相貌，突然寒聲道：“難道我是你歷練你兒子的武器嗎？”

飄浮籠罩在他臉上的白霧停滯了一瞬，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敏銳地注意到原本不甚在意的玉羅剎在這空白的一瞬間沉默了。

緊接著，方思阮便聽到他在自己耳邊緩緩說道，“我是不會(huì)讓你有事的”

玉羅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更多的時(shí)候，他對她，有的只是承諾。

明知自己此時(shí)不是霧里人的對手，西門吹雪心中卻還是升起了戰(zhàn)意，抽劍而出，直指向霧。

霧里人冷冷一笑，突然伸手將懷里人從懸崖拋下。

西門吹雪一愣，下意識(shí)飛身前去撈人，右手將劍朝霧里刺去。霧里人閃過，反手朝他身后輕輕地拍上了一掌……

等陸小鳳三人追至崖邊的時(shí)候就見到了兩道直直下墜的身影，無盡的深淵吞噬二人最后的身影。

霧自崖邊倏然間憑空消失，消失在蒼茫的天地之間，似乎從未出現(xiàn)過。青空驟然裂開一道縫隙，白光一閃劃過，大雨傾盆而下。

陸小鳳的神情凝重，伸手?jǐn)r住身側(cè)欲繼續(xù)往前追的花滿樓。

現(xiàn)在這里就只有他們?nèi)说暮粑暋?

花滿樓一把抓住陸小鳳的袖子，他自然知道陸小鳳的一舉一動(dòng)向來都有他的用意，心中的不安陡然擴(kuò)大，一道陰影向他籠罩而來，急切地詢問道：“為什么不繼續(xù)往前追？”

霍天青的臉色慘白，眼睛怔怔地盯著前方，

陸小鳳向來是個(gè)豁達(dá)的人，這會(huì)兒卻是躊躇不已，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開了口：“前面是懸崖”

他的聲音幾乎要被雨聲遮掩。雷聲轟鳴，時(shí)間在這一刻靜默，花滿樓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像座任由風(fēng)吹雨打的雕像。

身邊人聞言沉默著一言不發(fā)，陸小鳳隔著雨簾向花滿樓臉上望去，他向來帶著溫柔笑意的面容此刻一片冷寂，雙目一眨不眨，空洞洞地注視著前方。連雨珠滴落在他漆黑的眼球上，他也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

“有西門在，方姑娘是不會(huì)有事的?！标懶▲P不忍地安慰他。

話是這么說，但陸小鳳自己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其實(shí)是微乎其微。

西門吹雪是他的朋友。

他墜了崖，生死不明，他的心里此刻也并不好受。

霍天青默立在雨中，冷冷地瞟了花滿樓一眼，豁然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

在他們即將墜落進(jìn)湖中的一瞬間，一陣霧輕柔地托住方思阮的身體，她的身體像羽毛般輕飄飄觸到了湖面，而后沉了下去。

霧徹底消失了，湖面在月光之下泛著層層漣漪。

片刻之后，方思阮破水而出，臂彎里拖著個(gè)身形高大的男人。

玉羅剎在最后的關(guān)頭托住了他們的身體。如果說為她卸掉了十分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