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阮頓時心如刀絞,氣道:“你”
斬了自己的手指,又有什么關系,但柔兒才只有兩歲
“敏敏。”
殿里進來了個身著白色交領長袍的青年,他的視線在方思阮身上微頓,很快滑過,最后落在黃袍人懷里抱著的女童身上。他微微一笑,夸贊了一句:“好俊的孩子。”
說著,他便伸手去抱,黃衣人躊躇了幾秒后,就把孩子遞給了他。
莫辭柔不要他抱,扭動著身體,朝方思阮伸出了雙臂。
“你不要叔叔抱啊?”王保保邊笑著邊朝方思阮走去。
方思阮眼眶微微濕潤,連忙趁機抱回了莫辭柔,緊緊抱著不再放開。
王保保又逗著方思阮懷里的女童,問她幾歲。
莫辭柔朝他伸出了兩個胖乎乎的小指頭。
“哥。”趙敏突然出口打斷了他,她方才在旁看了半天她哥逗人家孩子,平時也不見得他有多喜歡小孩子,詢問道,“你來找我有何要事?”
她這時再看向方思阮,目光已是不同,在她面上細細端詳了一番,果然是個絕色美人,難怪昔日江湖上有多少英豪為她爭了個頭破血流。
王保保回過神來,欲走向趙敏,抬腳的一瞬間不自覺向身旁望去。
恰在此時,她抱著孩子抬起頭,向他這邊投來謹慎的一眼,視線輕輕一觸,那一眼在這寂夜之中是如此的清晰,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的心又是微微一動
方思阮忽然驚醒,坐起身,夢里往事盡數在眼前過了一遍,她急促呼吸了幾下,冷汗涔涔。
在她的身側,王保保渾然不覺,雙眉舒展,呼吸平緩悠長,闔目熟睡著。
她盯了他半天,手慢慢探入枕下,掏出把未著皮鞘的匕首。
白玉柄,鑲嵌著紅、綠寶石,刀身薄且利,泛著森森寒光。
這把匕首還是前段時間他送予她的。
她盯著熟睡的王保保,眼里閃過過一絲殺意,舉起匕首,對準了他。
那時的場景又在眼前浮現
她掀起眼皮,冷冷暼了他一眼道:“若你幫我殺了我的殺夫仇人,那我就嫁給你。”
“好!”王保保目光熠熠,像是怕她反悔,立刻道,“那就一言為定!”
她那時的這句話原本只是搪塞之言,為了擺脫他的糾纏,卻沒想到他真的放在了心上。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惡心,利用完人家,就要將他殺了嗎?
恰在此時,王保保驀然睜開了雙眼,黑漆漆的眼珠沒有絲毫的睡意和驚慌,顯然醒過來已有多時,也對她的這個舉動早有預料。
這一猶豫的功夫,她已失去了殺死他的機會。
“你該聽你妹妹的話”
方思阮說到這突然停下,她想殺他,已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已經被他察覺了,又何必多言。與他對視片刻后,她緩緩閉上眼,微微仰起頭,又道,
“你殺了我吧。”
成王敗寇,她認了。
死了也好,起碼不用像現在這樣度日如年。
王保保握住她的手,卻并未奪過匕首,指腹撫摸著她冰冷的手背,拉至自己的心口處。片刻后,他松開了手,道:“你要想殺我,就盡管來。我絕不會躲開。”
方思阮聞言倏然睜開眼,身形微微晃動。
在這短短的一瞬中,她其實想了很多,她此時殺了他,并不是什么難事。但是殺了他之后呢?她左右不過搭上一條命,大不了一死了之,去地府與七哥做伴。
可是柔兒呢?
她又該怎么辦?
她是她和七哥的女兒,是七哥留下的唯一血脈。王保保若死了,到時汝陽王必定遷怒于她。
手一松,匕首掉落在了柔軟的枕頭上,錦帛霎時破出一道口子。聲音很輕,即便在這寂夜里依然微不可聞。
王保保坐起身,將她擁入懷中,右手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柔順的烏發,擁著她背的左手漸漸收緊,不斷輕吻她的發鬢,輕聲道:“阮妹,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的。”
即便不是為了我,但柔兒就是你的弱點。
縱使你的心中沒有我又如何,此刻陪伴在你身邊的只能是我。
她眼中涌出了晶瑩的淚珠,浸濕了眼睫,眼前視線漸漸模糊,只余那支默默留下殘淚的紅燭,好似她新婚之夜時燃燒的紅燭,火光微微搖曳中,七哥為她揭開了紅蓋頭,脈脈對視,許下終生。
自莫聲谷離世后,她自覺自己的心已是冷硬至極,再也掀不起絲毫波瀾,只有在兩人的女兒莫辭柔面前時才能展露笑顏。
方思阮不明白身旁人是如何想的。他堂堂一個汝陽王世子,要什么女人會沒有,卻為何偏偏要留她在身邊。
或許,終有一天,她會殺了他。
她喃喃地問,并不指望得到他的回答:“夜夜刀懸于頸上,你難道還能安然入眠?”
月色朦朧,長夜寂寂。沉默片刻后,只聽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