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牧回府時先去給老夫人請安,張氏仍跪在堂前念經,隨侍的許嬤嬤見他來了,招呼他過去說話:“國公爺忙了一日了,老夫人吩咐了,不用回回都過來請安。您前些日子在外頭瘦了那么些,近日才養回來。”
王之牧卻不答話。
許嬤嬤忽地又喚丫鬟拿盞燈過來:“國公爺今日可是陪皇上飲酒了?怎的臉色如此異樣?”
張氏捻佛珠的手指停了微不可見的一瞬,若無其事,繼續將一切虛妄隔絕腦后,行寂靜行。
王之牧吩咐外頭候著的丫鬟上來,徑自將皇上順手賞賜的糕點遞給身旁的大丫鬟喜鵲:“圣上賞的,讓人給您乘了,供在上頭吧。”
許嬤嬤立刻忘了絮叨,忙命丫鬟拿上好的碟子分了,不敢輕視。
當夜,姜嬋身骨皆乏,兀自倒在床上,昏昏睡得不知天日之時,卻被國公府連夜遣來的燕喜嬤嬤喚醒。
她實在困乏,硬著頭皮在那嬤嬤眼皮子底下將烏黑的避子湯飲了干凈,又撐著眼皮無言陪著那嬤嬤在她旁杵了一盞茶的時辰。
她額頭青筋隱隱的跳,這男人真是面冷心更狠,這是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便不能安心,怕她喝完了藥再摳喉吐掉嗎?
她根本不稀罕懷上他的崽子,自己剛才已照著青樓的方子自行吃了藥,何須他做重復工。
不過這話她可不敢明說。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嬤嬤,她命人栓緊了大門,便一頭倒在褥中再沒有睜開過眼。
英國公府澹懷院內書房的燈火還未熄滅,穆嬤嬤從鐘樓街回來后復了命,拿了賞銀,正要退下,忽聞座上的國公爺問道:“若是夫人問起,你可知怎的說?”
她恭敬道:“老奴今夜去探望生了急病的孫子,見他病情已穩,因明早還有差事,便連夜趕了回來。”
王之牧擺手,穆嬤嬤正準備恭敬退下,他又忽地轉了主意:“過兩日你去那邊教她些規矩,暫無需回府。”。
看樣子國公爺是要時常過去那邊了?
穆嬤嬤面上不顯,嘴里恭敬應下,心想那小娘子沒想還有些造化。
他覷著案上的公文,眸光晦澀,對她媚上邀寵的小手段他尚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涉及到子嗣這等動搖國公府根基的大事,他素來不會心軟。
過幾日王之牧差人送來了各色米肉果蔬、茶葉補品,還有一整箱的錦衣繡襖、狐服貂裘。
姜嬋翻了翻茶葉,見是些家常的青鳳髓、六安茶、龍井茶,便全留了下來,讓丫鬟收起,省得他下次過來時喝茶又要皺眉,而剩下的那些各色補品預備拿去偷偷賣了換銀子。
這倒不是她吝嗇,只不過她素來飲茶的準則是寧愿不飲,也不飲次的,而那貴的又極費銀子。她如今攢下的銀錢是要留著給自己贖身的,將來若放出去了,好用做買賣的本金,因此除了一些必要的吃食和女子物件,連綢緞都舍不得買一匹的。
今日送東西來的是落子,他見大人對姜娘子異于旁人,倒是看出了些端倪,有意提點于她。想大人堆金積玉富貴堆里長大,又因文章冠蓋得圣上夸贊,從未有這閑心理會這些俗事的,這回還特意交待一兩句,足以證明這女子在大人心中的地位。
姜嬋聽了半日倒是聽明白了,本朝高士公卿如過江之鯽,而如王之牧這般文武雙全且周旋于朝闕之間而游刃有余的人物寥寥無幾。
姜嬋今日收了一屋子賞賜,正是心花怒放,也不吝于美言幾句,落子一字不落的全轉述給了王之牧。
在書房伺候的觀棋撇齒拉嘴,大人這般將她藏著掖著,不敢示于人前。也是了,若是讓世人知曉,鳳表龍姿的大人看上了這么一位村婦,免不了被人說閑話。大人興許也就是一時不穩重,畢竟大人束冠也不過堪堪一年。
捻指過了四五日,王之牧再次登門,只不過這回卻是帶了一位故人來訪。
慧林自二月前來京,一路飛升,如今已是正四品上的黃門侍郎,為近侍之臣助皇帝處理朝廷事務。
他與王之牧交談甚歡,二人在后院的臥云亭坐了半盞茶的時辰又轉入內室。
他見姜嬋立在一旁侍茶,便低眉含笑、神情安詳地又問了幾句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刺繡哪里學的?
姜嬋一一答了,因王之牧在側,不敢多言。
可當她的目光掃到慧林那如湖水一般沉靜的雙眼,不禁又生出了旁的心思。如果是慧林開口來向王之牧討要自己呢?不知這次,她是否仍可借助姑母的名義達成自己的心愿?
可她到底也沒尋到機會與慧林單獨交談。
宴罷,王之牧攜她恭送慧林至門外,二人目送他的馬車消失在街口。
姜嬋又見王之牧的朱帷馬車立在一旁,遂又向他款款作揖。王之牧臉色古怪地瞧了她一瞬,她既已擺出送客的架勢,他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冷著臉甩袖上了車。
他如此喜怒無常,要是別的場合姜嬋或許還會苦惱一番,可如今她既知道自己的用處是用來轄制慧林,委不委身似乎也無多大區別,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