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迅速,轉眼間三月已過。
一艘載滿貨物與珍寶的客貨兩用船欲通過虹橋,高聳的桅桿眼看就要撞上橋梁,頓時橋上行人齊呼,慌得水手們趕緊將桅桿橫放下來。
只見橋邊一雙少年,高個的那位年紀瞧著十五六歲,頭帶一頂弱冠,身穿一領青衫,生得唇紅齒白,目秀眉清,宛如嬌女一般。身旁的小書童亦是一臉孩童氣,這二人正是姜嬋與她的女婢翠環。
她還是余秋霽時,最喜裝扮做男兒隨同父親視察店鋪,因此揚眉吐氣裝男子時更是駕輕就熟。
天上元宵,人間燈夕。自太祖起,每逢正月十四至正月十七,全國放假三天,放燈三天,取消夜禁,以便官民同賞同樂。
臨近坤河碼頭的京城州橋,由于倉場建在這一帶,坤河上的貨船駛至州橋碼頭后,均在此處靠岸卸貨、倉儲,因此夜市十分熱鬧。
姜嬋和婢女翠環穿行在如過江之鯽的游人間、各色美食的店鋪、攤子的叫賣聲中,小丫頭年紀小,嘴饞得很,嘴里剛吃了干脯,那邊又買上了用梅紅匣兒盛貯的香糖果子、紫蘇膏,只因姜嬋今日賞了丫鬟一大串零花,這些小食每個花費不過十五文,遂她也大方得緊。
姜嬋見她嘴里吃得鼓鼓,手上抱著一堆,眼里還要望著攤上的滴酥水晶膾,怕她吃壞了肚子,忙拉了她隨著人流去賞燈樹。
據說圣上此回將上萬盞彩燈扎成規模寵大壯觀的鰲山,上面結彩懸花,往年甚至還帶著嬪妃宮娥私服,與民同賞共游其中。
姜嬋二人嬉游了一個時辰,她手上執了一盞金蓮燈,翠環提了一盞兔子燈,一路行來,只見家家門前扎縛燈柵,賽懸燈火,照耀如同白日,車馬往來人看人,盛況無雙。
一路賞來,竟走到通和坊這條街,金波橋下,看到一家外懸青布幕,里掛斑竹簾,兩邊盡是碧紗窗的門樓,身旁有人擠眉弄眼地議論,此處乃是京中有名的瓦子巷,這花月樓頭牌又是當今皇上趙岳的姘頭周詩詩的所在。
姜嬋被勾起了心頭舊事,忽然喪失了逛街的興頭,借口逛了幾個時辰乏了,跌跌撞撞地拉著翠環就要返回,誰知兜頭差點撞上一輛青帷四輪馬車,磕壞了她的金蓮燈。
她失魂落魄的也無心計較,隨口幾句道歉便拉著丫鬟轉入右側巷子,卻沒發現車幔后一張熟悉的臉。
姜嬋一路魂不守舍,是以當翠環驚恐著神色扯了她半天袖子,她才發現身后不知何時跟了一輛馬車,不遠不近地綴在二人身后。
姜嬋再顧不得許多,命翠環扔了手上幾件累贅,拉著她行步如風,直到看到了府里的大門才如釋重負。
“娘……娘子,那輛馬車跟來了……”翠環骨顫肉驚,直指著二人身后。
姜嬋既已歸家,府里有力大身壯的小廝門房,自是不怕,因此忙命差翠環去府里頭將人喚出來,自己立在門前有一夫當關之勢。
馬蹄噠噠行了最后幾步,卻停在了府門口,馬車立在寒風里,一側的昏黃車燈于風中微晃,夜色中更為醒目。
車中之人自是難以窺見形貌,可跟車的小廝穿的倒比普通百姓家還要體面,姜嬋見身后兩個小廝拿了棍棒已候在門后,頓時揚聲道:“車中何人,還不現身?”
車中之人似是對一旁的跟車小廝說了什么,那小廝扯著一副公鴨嗓回道:“大人讓您過來回話。”
真是好大的威風,姜嬋抿了抿唇,下意識瞥了眼身后執杖的小廝,示意他上前去打探一二。
那小廝方走近幾步,看清了小廝的臉,對著車里低沉威嚴的男聲匍匐下跪。
姜嬋這才在腦海里翻出那熟悉的音色,始知車中正是王之牧本人,鎮定心神,走上前行禮。
她大膽掀簾,昏黃車燈慢慢顯現出男人的輪廓,他身披一領鴉青色大氅,天生一副堂堂的公卿之相。
姜嬋對他的記憶尚停留在三月前,他斜睨著眼看人,情緒藏得極深,若是無意對視,恍若千鈞壓頂。
姜嬋感覺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內心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既想見到他,質問他對自己到底是如何打算,更怕他不請自來,卻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帶著些許天真,那雙點漆的眼瞳中映出他的臉,卻讓王之牧有些挪不開眼。
他頓時失態地一陣恍惚。
初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什么時候,她已經如此勾魂奪魄。他一眼望去,說不出她哪處不好,卻又說不出她哪處蠱惑,油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決不能亦不想讓她被別人瞧見。
尤其是別的男人。
畢竟這小娘子如今出落得愈發像個妖精,恁誰瞧見了,恐都會被她眼中那一汪秋水所沉溺,就仿佛……他腦中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詞……脫胎換骨一般。
他今日本只是陪皇帝夜游,趙岳嫌他古板,撇了他同一群內侍私服欲去賞游夜市,被他一通勸諫,剛勸返回宮,出來時便撞見她。
此行不過來點醒她幾句,見她如此,那股子要點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