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揚眉,世間知道此畫的下落之人怕是不過數十,她一個從未出過渝州城地界的婦人又是如何得知?
姜嬋知道這樣有些冒昧了,但她實在是一籌莫展。娘親早夭,她的繡品早已絕跡,只有親眼得見古畫底本,才有可能臨仿出其中神韻。
他卻答非所問:“你剪碎繡品,便是為此?”
她斟酌答道:“是,卻也不全是。”
姜嬋靠著記憶中的繡樣一針一線繡了個形狀,昨夜左看右看覺得失了原畫神韻,方才忍不住剪爛了。
王之牧掃了一眼包扎得略顯拙劣的左手,不置一詞地出了她的屋子。
留下姜嬋滿腹狐疑,他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但她到底也沒有勇氣向他再追問。
五日后卻被王之牧請到了他的書房,姜嬋一眼便看到了書桌上那卷熟悉的畫軸,大喜過望。她太熟悉這幅畫了,因她曾不止一次坐在母親膝頭聽她講解畫的來歷,手指隔空撫摸過其上的一枝一葉。
但心中亦是驚濤駭浪,從此處到京城聽說快則五六日,慢則需得十來日,他從京城取來此畫來回竟只用了六日,怕是從那日起便差了人快馬加鞭,這一路來回,不知要跑死幾匹馬。
當夜書房的燭火一夜未熄,紙糊的窗上依稀可見一枚倩影。王之牧在外觀了半晌,眼見光影漸漸黯淡,一時按捺不住便推門而入。卻見姜嬋趴在桌上睡著了,他定定地望著他,望了好一會兒,鬼使神差地用手指去接了眼睫上的那滴淚。
姜嬋醒來時,竟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石青披風,隱有沉沉的墨香。
王之牧方起身,聽聞姜嬋已在外候了已有一盞茶的時間,便抬手讓她進來。
兩名小廝一左一右立在一旁,左邊站的那位掀開簾子請姜嬋入室,這時王之牧披衣相迎,他未束冠,頭發散了披在腦后,像一筆濃墨流淌在素凈的白綾中衣上。他此時獨自坐在榻上,斜倚著憑幾接過她的繡屏,卻仍舊沉思落子。
姜嬋此番用心用意,照著姑母房中擺放著的世間只此一件的一架繡屏,繡了一幅名家的折枝花卉,高雅不俗,如今她仿了來,那人定會十分高興。
見王之牧臉色難辨,她艱難開口道:“大人,這樣就好,他……慧林大師定會喜歡的。”
王之牧沉思半晌,卻話鋒一轉,問道:“繡了多久?”他低頭看著姜嬋眼下那烏青,她整個人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由猜測道,“下人說你屋里的燈從前日開始就沒熄過?”
王之牧俯視著她,似是第一次仔細地端詳這個小娘子。無論多么孤高自許的人,在進退維谷之時中得她挺身而出,內心總歸會有所觸動,他感動之余,心下又生出了旁的心思。
他素來是位老謀深算的官場老手,他理所當然地認為,為了早日讓慧林和尚點頭,讓他盡早脫離這個窮鄉僻壤,他耍的這些懷柔的手段就顯得格外不可或缺。
姜嬋自以為派上了用場,總算可以功成身退,擺脫徐家,喜形于色的欲要曲膝告退,卻眼前發黑,金星亂冒,雙膝一軟,直瞪瞪跌坐在地上。
王之牧不知如何反應,下榻親手扶了她一把,差人送她回去休息。
待她走后,又將圣上的親筆信同畫屏一道裝進錦盒里,親手轉送與慧林作候問之禮。
只不過,他冷冷看著自己這只不聽自己控制的右手,方才他是怎么回事,為何不由自己,腦子快過了手,竟親自攙扶小婦人。他向來不喜同旁人肌膚接觸,如今指上似乎還殘留著當時的觸感。
柔膩如脂。
看來那一晚乍現的浮想的確不失圭撮,這雙手怕是比京中貴女的還要嬌嫩。
慧林受了禮物,只把這副繡屏看了又看,愛玩不忍釋手,遂和氣道:“承元卿所惠繡屏,還是古人的呢,還是現在人繡的?”
前幾日見面口上尚稱呼他王大人,今日連他的字都喊出來了,這親疏之分可謂天差地別,王之牧不敢托大,也無意隱瞞,便恭敬答道:“這就是鄙人的妾室,平日里慣會用針線,想是班門弄斧,學著名家畫作繡了幾筆,難入老師的法眼。”
話音剛落,王之牧便敏銳地察覺到慧林眼中的失望,看樣子他賭對了,若是如實道出那小婦人的真實身份,慧林定會將她討過去。如今聲稱她為自己的妾室,若慧林想要再見她,則不好避開他的陪同。
慧林感嘆道:“實不相瞞,這繡屏竟與故人的愛物相似,可是那日所見女子所繡,不知元卿可以約她來此相見一會么?”
慧林那日一見姜嬋的臉,不覺失望,他原以為余家尚有血脈流落于此,沒想見到的卻是一位陌生的女郎。可如今見了手上這幅繡屏,他斷言此女郎與余家定是淵源匪淺。
王之牧笑答道:“這有何難!只可惜我那侍妾已先我一步回京,待鄙人回府,即遣人相約;她聽見老師喜愛,自然喜出望外了。”
慧林今日見王之牧夾在錦盒中的詩句便已知自己逃不過這一劫,嘆氣道:“如此甚好,我必當去府上親自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