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喻點頭,收起手機,扭頭望向身側。
南城機場航站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暴雨轟鳴而至,漆黑的天幕仿佛被人用刀割出一條口子,傾瀉出滾滾洪流沖刷整座城市。
雨點像石塊一樣敲擊著頭頂的建筑,發出連續不斷的沉悶響聲。嚴喻在那響聲里感覺到手機在震,在掌心微微顫抖。是陶琢在試圖挽留他,哀求般抓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幾乎不中斷,可嚴喻不敢接。
陳嫻辦好托運,拿著機票走回來:“走吧,過安檢了。”
她緊緊拽著嚴喻胳膊,快步朝安檢通道的方向走,生怕嚴喻跑了。嚴喻不反抗,順從地排隊,遞身份證,人臉識別,從背包里拿出各色電子用品。
金屬掃描儀劃過身體時反復發出滴滴聲,工作人員問:“身上有什么東西嗎?”
嚴喻摸來摸去,最后在褲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鑰匙。
他靜靜看著那枚小小的,深銅色的,屬于某個家的鑰匙,知道自己大概再也不會用到它。
卻沒有將它丟掉,緊緊地握在手里,匙牙很硬,在嚴喻掌心劃出一道紅痕。
嚴喻跟著陳嫻來到登機口休息區坐下,安靜地候機。陳嫻一次次起身去詢問柜臺的工作人員,得知飛機沒有延誤,又放心地坐回來。
嚴喻知道陳嫻在擔心什么,多一秒她都擔心——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座城市,帶著嚴喻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回來。
多一秒,就多一點計劃被改變的可能,陳嫻無法忍受這種變故,因為從此以后她要嚴密掌控嚴喻的一生。
暴雨像瀑布一樣順著玻璃外窗滾落,水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嚴喻靜靜看著,發現什么都看不清。
最讓陳嫻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顯示屏上開始閃動紅色的延誤標識,刺痛陳嫻的眼睛。陳嫻歇斯底里,質問工作人員什么時候可以起飛,爭執聲引發路人圍觀。
嚴喻挪開視線,垂眼望著窗外漆黑的世界。手機還在震動,燙得他沒勇氣觸碰。
忽然,一聲驚雷倏地落下,所有人都被嚇到了,渾身一震,機場內陷入一瞬詭異的寂靜。
就在那一刻,嚴喻的手機因為震動滑下椅面,落在地上,露出屏幕上的陶琢二字。
嚴喻鬼使神差,向右劃動接通。
那一端,同樣是呼嘯的風掣雷鳴,抽打樹枝與地面,陶琢的呼吸被裹挾其中,很輕,不仔細聽甚至會漏掉。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相隔數十公里,聽著同一場暴雨。
“嚴喻。”陶琢的聲音終于響起,卻十分平靜。
“嚴喻,我在天臺上,”陶琢說,“就是你給我過生日,我給你彈琴,我們擁抱、接吻,約好要去同一所大學的那個天臺。”
嚴喻喉結一滾:“別犯傻。”
“你以為我會跳下去嗎?”陶琢卻笑了,“你錯了,我不會跳下去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管他們到底和你說了什么——”
“我都喜歡你,嚴喻。”
“你說的對,我會遇到很多人,比你更好,比你更優秀。但那又怎樣?我不會喜歡他們,我只喜歡你。我喜歡你不是所有理由累積在一起指向的終點,而是所有事情、所有故事開始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陶琢說,聲音溫柔卻堅定。
“你在想,我是因為你對我好,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安慰我鼓勵我,給我一切我之前所沒有的……我才會喜歡你。是因為你在暴雨中找到我,帶我去醫院,幫我把家具買回來,陪我租房,給我過生日,我才會喜歡你。”
“對,你想的沒錯,我是因為這些喜歡你。”
“因為這就是你做,且只有你做了的事。”
嚴喻一怔。
“沒有如果,嚴喻,你明白嗎?”陶琢輕聲道,“沒有如果。那一刻出現的就是你,愿意來找我的只有你,會教我騎自行車、教我游泳,陪我做題陪我學習陪我吃飯散步睡覺……為我做一切的都只有你。命運是這樣安排的,所以你注定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她們到底你和說了什么。”陶琢輕聲道,“我也不想管。我現在只想問你一件事,嚴喻,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嚴喻不說話。
而陶琢說:“現在只要你說你不喜歡我,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我就乖乖聽你的話,把你忘了,去過我剩下幾十年光輝燦爛的人生。你說吧,我在聽。”
然而滋啦的電流聲中只有無限寂靜。
良久后,在暴雨中,陶琢輕聲道:“你為什么不說話?”
“陶琢……”嚴喻嘆氣,終于開口,卻被陶琢迅速打斷:“喻哥。”
那邊的人似乎在笑:“我賭贏了。我們各贏一次,扯平了。”
“我說謊了,嚴喻,”他說,“因為剛剛,即使你騙我說你不喜歡我,即使你會走很遠,走很久,再也不出現……”
“我也還是喜歡你。”那少年說,“我會一直喜歡你。”
“現在,我就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