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暴雨的緣故,公交行駛得非常慢,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我摘下額頭上濕透了的創口貼丟進小區垃圾桶里,拖著被雨水加了不少重量的身軀上了樓,剛進門就被物理意義上的劈頭蓋臉攻擊。
“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母親一巴掌拍我頭上,“連準時回家都做不到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廢物!”
“……下次注意?!?
“你還敢有下次?。俊彼蹲∥业囊路徽平又徽拼蛟谖业暮蟊成?,“衣服鞋子全搞得這么臟!你當我洗衣服很輕松啊?等著我伺候你就行了是吧!”
衣服弄臟了是因為我到底還是滑倒撲街了,為了護著書包胳膊著地,現在還在痛。
聽說個子越高的人摔倒所受到的傷害也越高,如果我跟蔣秋然一樣高,可能就不會這么痛了。
母親的咆哮聲仍舊連綿不絕,她抓起我蓋在書包上傘布,呼在我臉上的同時給了我一耳光,“這又是什么東西,叫你帶傘你不帶撿這么個垃圾來用?”
深藍色的傘布從我的臉上滑落在地,有某品牌牛奶贈品字樣的那面剛好朝上。因為是贈品,弄壞了也無所謂,所以很適合我用。
我把壞掉的傘骨從包里拿出來,“我帶傘了,但是傘壞了。”
她一把搶過傘骨,手起手落抽在我胳膊上,“你個敗家玩意!傘壞了還可以修你竟然給它拆了?你當你爸賺錢容易啊?”
嗯?他上班也會被這么打嗎?
母親接著開始數落我沒有孝心,不會心疼父母,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直到書房里傳來父親的吼聲讓她安靜點,她才讓我滾去洗澡別浪費時間。
到底誰在浪費時間啊……一直在門口站著,匯聚在腳邊的雨水都夠養魚的了。
洗澡的時候忽然想到,如果發高燒把腦子燒壞的話,是不是就能死了?
我要不要故意去感染點什么疾病之類的……
身上的傷痕在雨里泡了這么久有點發炎,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更是雪上加霜。左臂上淤青了一大片,仔細看好像還能看出地磚的形狀,有點好笑。
劃過這片淤青的是傘骨抽打出的紅痕,因為傘骨折迭在一起,所以打出來的痕跡也是好幾道像堆塔一樣迭在一起。
溫熱的水流讓我的四肢不再因為寒冷而僵硬,不過我沒有余地去享受什么高質量沐浴時間,忍著痛簡單洗了洗就回房刷題了。
雖然如此,但我完全靜不下心來,寫兩題就抬起頭來看看對面那扇窗后有沒有人。到底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為什么連電話都不接,也沒有給我回電,是終于被通緝了所以跑路了嗎?
一直到父母都回房睡覺了,也沒見他出現。
如果有警察來盤問我,我還是裝作不認識他比較好吧……但是如果警察去盤問母親怎么辦?啊真是,希望他不要給我添麻煩。
越想越心煩,我丟下筆,從包里掏出彈簧刀在手腕上割了幾個口子。
確實比美工刀好用,沒費什么力就割得挺深的,出血速度驚人,瞬間就浸透了練習冊,剛寫上的字跡被暈染開來變得模糊不清。要說痛的話倒是不疼,啊等等,現在開始能感覺到痛了。是我的神經反應慢半拍嗎?身體本能也和心理狀態一樣半死不活了?
我試探性地慢慢割了一刀,鮮紅色隨著刀尖滲出匯流成河,疼痛則是跟在刀尖后半秒的位置,循序漸進撐開皮膚,直到手腕上再也沒有空間去容納這份疼痛。
窗外是呼號的風聲和狂躁的雨聲,臥室里只有血液滴在練習冊上輕柔的嗒嗒聲,嗒嗒嗒嗒嗒咚咚嗒嗒嗒嗒嗒。
就像在我的臥室里下著一場只有我知道的小雨——不對,怎么有心跳聲混進去了。
感覺我的心跳聲非常多余,對于這個總是倔強不愿停下的器官沒什么好感。它的開關在哪兒來著?胸口偏左,第二和第叁根肋骨之間……
我掀起睡衣橫著把刀推進第二肋間隙,阻力比想象中的大,我干脆像敲釘子那樣捶了一下刀柄,刀刃瞬間刺進心臟,跟著心跳一顫一顫的。
痛,把刀拔出來的時候好像還更痛一點。鮮血幾乎是噴涌而出,熱乎乎的灑在肚子上大腿上,帶著腥氣的鐵銹味鋪滿了整個房間。
這也太臭了,要是把隔壁屋的父母熏醒就完了。聽說有的人被扎穿了心還能活個十幾分鐘,我想再補幾刀加速死亡,但連舉刀的力氣都沒了,腦袋也因為缺血昏昏沉沉,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我的血條還挺薄的。
醒來時彈簧刀還虛握在手里,想到要是在剛才暫時死了那么一下的時候滑到地上說不定會吵醒父母,我一陣后怕忍不住扭頭向臥室門外看了眼,還好靜悄悄的什么都沒出現。
不管怎么說還是先把刀收進書包藏好了,難得收到這么有用的東西,下次見到他好好表示感謝吧。
我伸了伸懶腰準備繼續做題,低頭卻看到練習冊上一片長了毛邊的字,不禁發出了驚嘆。這是被血洇開的那些字,原來我的死亡是能留下痕跡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