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幾步招呼,“妮,俺們是新來這旮旯的,”她拉下頭巾就往板車上的蘿卜瞅,連連搖頭,“哎呦,這蘿卜咋種的這么孬嘞,地里石頭多了是不?”
姜青禾楞楞點頭,她把手一拍,頭一甩,“俺就說,你這孬得賣不上價阿。”
“自家吃,孬就孬點唄,”姜青禾回她,確實挺孬的,沒幾個光溜完整的,頭回種能有一茬蘿卜收,她挺知足的。
“自己吃也得篩地里的石頭子,一點點撥,得把地給養熟了,種出來的東西才水靈。
要不然你就種苞谷,哎呦,俺們凈在路上趕了,苞谷、糜子、谷子啥啥都沒趕上種。”
女人托著沉甸甸的布包,墜得她整個人駝著背,嘴里還一直在念,等姜青禾都走到自己籬笆院子前,才知道女人叫宋大花。
宋大花家其他人就蹲在那,看她扯,老早就習慣了,娘/媳婦太能說,導致這三人都一副寡相,不看不聽不說話。
姜青禾要進去,宋大花也不進院,扒著籬笆院的柳條子說:“妮,俺跟你說,那蘿卜纓子炒著不如腌著好,你就給洗一洗晾一晾,殺點水放壇子里泡,切點紅辣子和點鹽腌,石頭蓋一蓋叫水躥出來,腌的可有味了。”
姜青禾連連點頭,又委婉說:“姐,你們屋里不得收拾嗎?”
“得收,俺這就去,妮阿,你要是不會腌,俺教你,別看你這蘿卜長得孬,蘿卜纓子還挺嫩的。你聽俺的,俺以前還做過腌菜的買賣,多少人買了回去夸口阿。”
宋大花往前走,又回頭說一句,不帶喘氣的 ,終于她說夠了,才捧著包袱回那草屋去了。
姜青禾嘆氣嘆得很明顯,蔓蔓也嘆氣,她撓著腦袋說:“這個嬸嬸老能說了。”
徐禎早早推著板車進去,蘿卜只留小半筐放在屋里,蓋一層厚厚的草氈子,剩下全部要進地窖貓冬。
地窖上頭蓋著板子又堆了土,還搭了個棚,白天下地窖也很黑,看不清楚,只能讓蔓蔓舉著羊油燈照點光。
其實白蘿卜應該要過了霜降后再拔,叫霜打過一遍更甜更飽滿,可在這地不行。
春山灣的早霜來得格外早,無霜期很短暫,見霜后夜里凍得人打顫,要是不早點收蘿卜,等碰上黑霜,厚得跟大毛氈似的,啥都能給凍住。
收來的這批蘿卜不能直接疊筐里,就扔地窖里頭。之前三德叔做地窖的時候,就留了個大窟窿沒填。
他說:“蘿卜得放坑里,土蓋得嚴實,保管糠不了也壞不了,最多長層白毛。”
蘿卜儲存無非是窖藏和埋藏,窖藏就是擱地窖里頭,埋藏就得挖坑填埋,三德叔說灣里人就直接在自家后院挖個坑,把蘿卜埋進去,上凍也不怕,水滲不進去。
可姜青禾寧愿麻煩點,要是地里太潮蘿卜爛了可咋整。
蘿卜進坑前得去了蘿卜纓子,立直貼面放在坑邊,一層碼上去,土也埋嚴實。
姜青禾接過羊油燈,讓蔓蔓在上面跳,把土踩平,地窖挖得深,以蔓蔓現在的身高,跳起來也夠不到頂。
等往外走時姜青禾說:“等再冷點,還得往上蓋好幾層葦席。”
不然蘿卜埋地底下也會被凍傷。
外頭菜地里還有一地胡蘿卜要收,不過這不急,胡蘿卜不能看著長得還行就一股腦收進來。
前幾天姜青禾拔了幾個,想著長得還可以,小是小了點,一炒并不甜,還有點辣。
跟虎妮說到這件事,虎妮就笑話她,“胡蘿卜看底,底太小了你這蘿卜沒長好,拔出來就澀口。不過也不能太晚,地里放久了蘿卜一點都不水了。”
可姜青禾看不來胡蘿卜到底能不能收,就每天去拔兩個相距最遠的蘿卜,炒一盤來吃,要是吃的覺得還不夠好,就先不拔。
也是辦法中的笨辦法了。
姜青禾打了盆水,泡了一株蘿卜纓子涮洗,她準備把這些蘿卜纓子一半做干菜,另一半壓缸子里腌成酸菜。
她搓著蘿卜纓子上的泥喊,“徐禎,你去把竿子換下來,吊根麻繩。”
趁著今天日頭足,在鍋里煮滾后,擰干水分,將它倒掛在繩子上,等著曬干好好保存。
冬天拿出來泡水里,泡開后焯水去苦味,剁碎跟粉條子炒一起包成菜包子,要不攪進面里蒸菜團。
在青黃不接的春三月,有口干菜吃也比天天吃饃饃來得強。
徐禎晾完蘿卜纓子,他走過來盯著還剩一摞的纓子說:“做點梅干菜吧。”
“你會做?”姜青禾疑問,因為她就沒見徐禎做過,不過擱以前,也用不著自個兒費勁去做,哪買不著。
“會做,以前村里蘿卜纓子都是拿來喂雞的,俺爺是經過饑荒的,勤謹慣了。就每年去摟別人不要的蘿卜纓子來蒸梅干菜,那么多年給他打下手,咋都能學會了。”
徐禎挑著蘿卜纓子,語氣平平,可姜青禾就知道他想爺爺了。
她有個念頭,等晚些時候再跟他提,要不要在這給去世的親人立個碑,想想現在還是沒說。
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