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吃了一個月黃米稀飯、黏飯,姜青禾徹底對這兩樣東西反胃。
所以徐禎起早熬了鍋糝飯,黏黏糊糊的,盛好三碗放涼,又去洗鍋。
這地大多時候糝飯、黏飯、馇馇混吃,糝飯為主,固有“早糝飯,晚糝飯,晌午涼水拌炒面”的說法。
高粱米熬成粥,加黃米面后冒泡冒出來很多面疙瘩,得一直攪,怪不得說“若要糝飯好,三百六十攪”。
味道一般,干吃最多吃半碗,得配一碟子切好的酸菜,蘸點味好下口。
主要是分到的荒地除了深耕過,還沒下種。荒地墑情太差,干干巴巴,種下去也成活不了,只能先犁再曬垡,后續指望天下雨,不下雨就要擔水去澆地。
所以除了糜子有好幾毛口袋外,其他粗糧只有淺兜子,琢磨來琢磨去只好吃黃米高粱。
姜青禾拿筷子戳,有氣無力,昨天割麥累狠了,腰酸背痛提不上勁。
蔓蔓已經學會不用勺子,捧著碗,順碗吸溜一口進肚,四婆就是這樣吃的。她在吃上頭半點不挑,還轉過身問姜青禾,“娘,太燙了你不吃?我給你呼呼。”
她撅著小嘴巴呼呼給旁邊那碗糝飯吹氣。
姜青禾原本還有點感動,結果看見飛濺的口水,趕緊端起碗,“娘可謝謝你了,你吃你的。”
“噢,”蔓蔓又開始吸溜,她含糊不清地接上,“沒關系。”
她老是分不清不客氣跟沒關系咋用。
徐禎教她,“蔓蔓,你得說,太外道了不是。”
“外道,外面的道,”蔓蔓聽音聽半截,說完給自己鼓掌,徐禎放棄,給她的水壺灌水。
蔓蔓有個專門的小水壺,銅制挺扁的,灣里人管這叫水鱉子,要是裝酒的就是酒鱉子,大概水壺和鱉都一樣又扁又大。
她可寶貝這個水壺,要姜青禾裁了花布給做個套,草編麻花做掛帶,連出門都得掛身上帶著。
給她帶好水壺,一點路連日頭都還沒照到這。非得要戴上柳條編的小帽,然后要求姜青禾跟徐禎兩人一起送她到四婆家。
蔓蔓牽著四婆揮手道別,進門前還不忘再重復,“爹娘早點來接我。”
徐禎也沖她招手,“聽婆婆話,歇工就來接你。”
姜青禾則心里感慨,要是沒穿越,說不準這會兒蔓蔓背的就是小書包去上學。可惜灣里只有社學,而且要年滿十二歲才能入學。
懷揣著這樣的心情,還沒活動筋骨開割,棗花嬸塞了兩個煮熟的雞蛋給她,“早起煨的,不好白占你便宜。”
“姐你這外道了不是,”姜青禾說完才發現咋那么耳熟呢,她也不拉拉扯扯拒絕,人家敞亮,就兩個雞蛋的事。
“給你補補,瞧你瘦嘰麻桿的,這還是給灣里收麥,要擱你自家地里不得請麥客子,”棗花嬸有些嫌棄,露出自己粗壯的手腕,伸手拍了拍,發出悶悶的聲響,那都是實打實的肉。
姜青禾差點沒被蛋黃給噎著,瘦嘰麻桿可不是啥好詞。
不過這地方的人不喜歡瘦,也不追捧胖,他們更喜歡莽的。莽就是健壯,老一輩總愛對底下的娃喊:喝的湯,長得莽。
說起來灣里沒有哪幾個女人很瘦,大多又高又壯,畢竟她們得騎高頭大馬、趕駱駝、擠羊奶,沒把子力氣可咋整。
姜青禾也想壯點,可是連肉都吃不上幾頓,實在胖不起來,她割麥的時候嘆口氣。
灣里公田種了兩百畝冬麥,全都得交田稅。分給姜青禾跟棗花嬸收割的有五畝,割了三天才收尾,背都曬到發紅,臉曬傷。
棗花嬸拔麥子一拉一個小坑,遠遠望去平坦一片,而姜青禾收割的這片麥茬高高低低,矮的貼地皮,高的都快到小腿肚子了。
“挺好,”棗花嬸大笑,露出牙花子,“你這片是騎的駱駝趕的雞,高的高來低的低。”
損人都拐一圈。
“下地好難,”姜青禾嘆氣,攏了把自己汗濕的散發,比讀書還難。想當年她讀民族學,田野調查的時候更偏的地都去過,當時看人家一片片梯田種滿稻谷還覺得治愈,現下擱到自己身上就只有一個念頭,“勞動人民最光榮。”
可不光榮嗎,別人下工了,她還得苦哈哈拿鋤頭把麥茬挖出來,倒是也可以放一把火燒了做肥。
但棗花嬸勸她挖了帶回去,麥茬灣里可收可不收。而且分給姜青禾一家那片靠北的荒地大是大,可哪有啥肥力,一畝能出一斗麥都是磕了百來個頭燒高香了。
所以從現在到秋末種冬麥的這幾個月,都得可著勁攢肥。
貧瘠的地方肥料不外乎土糞和野灰,餅肥幾近于無,這里榨過油的芝麻渣、油菜籽餅都得緊著人吃,哪里會埋到地里做肥。
暫時姜青禾只能燒野灰屯肥料,什么氮肥磷肥她想都不敢想。
等徐禎從打谷場下工來找她時,姜青禾盤腿坐在地上,一手薅住麥茬,一手拿鋤頭刨,刨出來的麥茬用鋤頭背敲落土塊,再扔進簍子里。
“苗苗你,”徐禎湊過去,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