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怯生生地說:“這規矩……從前沒有過。”
唐琛橫了阿香一眼:“從現在開始,就有了!”
阿香又連忙低下頭,不停地去瞟西元盤子里的“美豚”,替他發愁。
唐琛落了座,許瀾清為他倒了杯開胃酒,柔聲說:“還是你這里好,沒人管著,什么都自己說了算,我要是能有你這樣的自由就好了。”
唐琛晃了晃手中的高腳杯:“人各有命,我倒想投胎到你家里去,結果卻被你捷足先登了。”
兩人嗤地都笑了,輕輕撞了下杯,許瀾清喝著酒,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唐琛。
放下酒杯,許瀾清環視了下長方形餐桌,金色的燭臺搖曳生輝,不禁問:“怎么不見你從歐洲買回來的那對燭臺?我記得你很喜歡的。”
唐琛戳起一塊火雞,輕描淡寫地說:“忘記了。”
許瀾清不無清苦地一笑:“是啊,許多事情你都忘了,若不是那對燭臺,我們也不可能認識,當時拍賣會上那么多人,大多都是高鼻深目的西方人,唯有你這個東方人卻是最醒目的,既優雅又迷人……”
“瀾清,雞肉要趁熱吃,別等涼了。”唐琛似笑非笑地沖他盤中抬了抬下巴。
許瀾清垂了眼,緩慢地切著盤中的雞肉,刀叉凝滯,仿佛那只火雞早已老的切不動了。
唔——
第一口火雞肉,唐琛蹙眉咧嘴,真他媽酸。
許瀾清品著嘴里的火雞,也皺了皺眉,苦笑著問唐琛:“那個……你剛才的規矩,也包括我嗎?”
吳媽誠惶誠恐,她忙著別的菜,看西元很熟練的樣子,就沒太留意,希望唐先生不要怪罪她,也不要怪西元。
唐琛安撫她:“一只火雞而已,我們感恩節再吃好了。”
這頓圣誕晚宴,沒有一個人遵守唐先生的規矩,火雞幾乎都剩下了。
許瀾清倒是喝了不少酒,開始唐琛還陪著,漸漸地,他自斟自飲,唐琛攔了幾次,他都置若罔聞,還笑問唐琛:“怎么,到你這里連酒都吝嗇嗎?”
唐琛放了手,扯下餐巾,起身離了餐廳,他一走,其他幾人便端著盤子接連地往廚房溜,想將沒吃完的火雞偷偷倒掉,被西元攔住了:“都給我吧,我喜歡吃酸的,別浪費。”
吳媽埋怨西元:“你可真是害苦了我,以后不許你再下廚房。”
阿江也難得的沒說怪話,只是道:“看在阿香的份上,今天這筆賬就一筆勾銷。”
飯后阿江阿山陪著唐琛、許瀾清打橋牌,西元見唐琛也沒招呼他,索性戴罪立功,幫吳媽她們收拾廚房。
小廳里有臺電視機,唐琛怕吵鬧,平時也沒什么人看,今天過節,唐琛喊吳媽阿香她們來看,只有西元一人左右無事,晃蕩了一圈便上樓去了。
許瀾清抬起頭,望著他的背影,只對唐琛輕輕說了一句:“原來給你當司機都是好的。”
玩到深夜,許瀾清酒意難消,牌出錯了好幾回,勸他早點休息,他卻不愿掃了唐琛的興,勉強陪著,唐琛只好說自己也累了,方才散了牌局,阿江按著吩咐扶著一步三晃的許瀾清回房休息,唐琛獨自坐在客廳里,靜靜地抽著煙,也沒人去打擾他。
公館里的燈逐一熄了,只留了一盞落地燈,唐琛獨自坐在這束孤高的光暈里,就像一名舞臺劇的演員,四周的濃黑仿佛也畏懼他的沉默,不敢靠近,任憑他撐著這片光,俯視著黑暗,就像一名王者俯視著他的群臣。
唯有一點微弱的不肯低頭的晶瑩閃動,唐琛緩緩地俯下裑,去看那點光,一塊拇指大的碎片,躺在旁邊的沙發下,唐琛將它拾起來,舉到近前,嬌艷的粉紅,阿香還是粗心,古董臺燈終究遺落了一片,唐琛摩挲著那塊碎片,眸光幽閃。
細碎的腳步聲磨磨蹭蹭地走過來,站在黑暗里,阿香的聲音含著哭腔:“唐先生,臺燈不是西元打碎的,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我,我嚇壞了,西元就搶過雞毛撣子……”
唐琛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香抹著眼淚回房去了,唐琛捻滅了香煙,不知怎地,唇角揚了揚,收了那枚碎片,關了燈,起身上樓去了。
走廊里鴉雀無聲,唐琛站在當中,想了片刻,望著相對的兩扇門,都緊閉著,像隔了重重屏障似的。
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滿室的藥香,想起晚餐前讓阿香端進房的,自己卻忘了喝,唐琛端起藥碗,神情木然,里邊的湯水黑的無情,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個盡,黑暗沒有將他包圍,卻流入五臟六腑將人浸泡個透,捏起小碟里的吉利糖丟進嘴里,桃子的清甜一點一點驅散了苦澀,熟悉的味道,救命的味道。
坐在床邊,扭開床頭燈,忽然定住了,燈光下,站著一個小木偶,黑禮服,紅領結,眉眼生動,像極了自己,唐琛拿起來,細看著,唇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延伸,拿著木偶,起身走到房門前,剛剛搭上把手,卻聽門上咚咚響了兩聲,敲的又輕又謹慎,勾得人心中不禁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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