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捧著花,小狗似的顛顛地跟著他。
西元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眶,打了個哈欠,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樓下,阿江阿山都沒在,昨天在碼頭碰了面,見兩人都濕了身,阿山直怪西元:“沒有車你就跟在黃包車跑好了,為什么要同先生一起坐?”
阿江飛快地打了弟弟一巴掌,嫌他多話。
果然,唐琛也嗔責(zé)地:“阿山——”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唐琛留在了公館,西元沒精打采地陪他吃過晚飯便回了房沒再出來,唐琛也始終不作聲,兩人倒像是結(jié)了仇的冤家。
一夜的輾轉(zhuǎn)隨著窗外的雨,直鬧到天灰亮,方才偃旗息鼓,倦鳥歸巢,可心卻依然無法平靜,越發(fā)的紛亂,西元忽然很想躲進(jìn)被子里放聲大吼,那抹惱羞漸成了一股恨意,恨這樣的雨夜,恨這棟公館,恨自己,也恨唐琛,即便孤單在這間客房里,他依然喘不過氣來,那逼仄的、狹小的、密不透風(fēng)的窒息感,還是不肯放過他,熱火朝天的執(zhí)拗著,折磨著他的身體,也啃噬著他的心靈。
在一聲聲充滿了壓抑和痛苦的申吟中,卻獲得了難得的一絲慰藉,他甚至漠然地與它對望,像是一位嚴(yán)厲的長輩,譴責(zé)它的莽撞和貪婪,沒有饜足的時候,它卻反抗地抖擻著、頂撞著,西元最后只好順著它的意思,卻依然帶著那些恨,發(fā)泄在它身上,看著它激昂地吐露著秘而不宣的心聲,在最后的綻放中,漸漸恢復(fù)了最初蟄伏的模樣,乖順且溫柔。
西元頹然地松了開它,摸著它的柔軟和濕滑,就像在安撫一個剛剛哭泣過的孩子,淚點(diǎn)斑斑,污了掌心,污了床,也污了心,那聲音猶似在耳邊笑成氣息:你看你,搞污我了。
西元想,自己遲早會發(fā)瘋的。
晃蕩著下樓去用早餐,唐琛還沒吃完,見他下來,也不理睬,繼續(xù)切著盤中的烤香腸,一段一段的,切的極其認(rèn)真和細(xì)致,每一段都像丈量過似的齊整。
西元剝著水蛋,翻看被他丟在一旁的報紙,只翻了幾版,便定住了,藩市早報的一則新聞是由記者蘇姍妮撰寫的:唐人街昨天午夜又發(fā)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家刺青店的老板,被人用刺青針扎進(jìn)喉管,殺死在自己的店中,報案的是名煙花女,沒有攬到客人,喝了酒跌跌撞撞地想找個地方避雨,恰好走到刺青店門口,發(fā)現(xiàn)門半掩著,便暈暈乎乎地闖了進(jìn)去……
因為昨夜雨下的很大,命案現(xiàn)場都是水跡,受到驚嚇的女人又撞翻了許多東西,警方很難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了。
蘇姍妮還配了一張照片,西元依稀記得那間布簾遮擋的內(nèi)室,矮小的店主此時就躺在那張簡陋的板凳床上,他仰面向上,怒瞪著雙眼,兩手緊握垂在床邊,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喉嚨里戳著一管尖銳的刺青針,流出的顏料和鮮血混成一片深色的烏青,也弄污了他的白色領(lǐng)口。
耳邊有人在說話,清冷而淡漠:“要不要嘗嘗我的烤腸?配上魚子醬,很好吃的。”
西元緩緩地從報紙上抬起頭來,望向?qū)γ娴奶畦。难壑芯尤灰搽y得的有幾縷夙夜無寐的血色,仿佛晶瑩剔透的寶石一不小心跌進(jìn)了胭脂盒中。
第28章 巴浪魚飯
離港口沒多遠(yuǎn)的地方,聚集著七八家魚檔,清晨是一天中最熱鬧的開始,各家餐館的伙計、主婦、廚娘,提筐拎籃的,挑挑揀揀,將最新鮮的魚蝦海產(chǎn)買回去,各家魚檔每日里從港口漁船補(bǔ)充的鮮貨也不盡相同,雖然也會因為搶生意偶有摩擦,但大多都是汕島同鄉(xiāng),也秉持著一定之規(guī),紛爭大了,便會有同鄉(xiāng)會的會長出來主持公道。
會長黎叔也是一家魚檔的老板,勤快熱情,經(jīng)常拿著網(wǎng)子親自為主顧挑選海鮮,還會按著他們的要求剖洗干凈,也不缺斤短兩,用他的話來說:童叟無欺,生意方能興隆。
吳媽剛從車?yán)锵聛恚枋謇线h(yuǎn)見了,便操著濃重的汕島口音高聲問道:“吳嫂,又來買魚啊,今天來點(diǎn)什么?”雖然這里的人都知道唐先生吃的魚大多是從他這里買的,但他還是將聲音放的很大。
吳媽拿眼脧著水箱里各種游來游去的魚,問有沒有新鮮的巴浪?
黎叔立即說,今早剛卸的船,正好有巴浪魚,最新鮮不過的,還問吳媽,唐先生今天是不是又想吃巴浪魚飯了?
吳媽只是笑笑,算是認(rèn)同。
兩人正說著,西元也跟進(jìn)魚檔,難得今天唐琛叫他開車,先把人送到鴻聯(lián)社總社,再帶著吳媽來魚檔買魚,唐琛口刁,不喜吃剩的,食材也都要最新鮮的才好。
“先生要點(diǎn)什么?”黎叔一邊幫吳媽挑魚,一邊招呼著西元。
吳媽介紹:“這是阿元,唐先生的司機(jī),以后如果他來買魚,你心里要有數(shù)的。”
黎叔連忙笑道:“有數(shù),有數(shù)。”
西元見他們彼此交匯了下目光,便走開了,池里的魚很多,貴賤分開,幾十元上百元的都有,巴浪魚算便宜的,即便如此,黎叔也挑選最大最好的,精心處理,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阿寶就這么沒了……可惜啊。”黎叔低聲說。
吳媽嘆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