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擋板的縫隙聊勝于無,西元甚至有了種密不透風的錯覺,在飽含雨氣的潮悶中,水滴落在衣衫和粿露的肌膚上,仿佛落在熾熱的爐火上,在心底嘶啦嘶啦地響,逐漸升騰的熱氣不斷氤氳在狹窄的黃包車內,唐琛今天似乎又換了香水,充斥在所剩無幾的空氣里……
早已濕透的衣褲,像張浸水的薄紙,緊貼著身,卻什么也遮擋不住,勾勒出每一塊肌肉的走向和它們隆起的輪廓,年輕,充滿活力,也很囂張,西元緊緊夾著腿,將頭扭向一旁,望著煙簾幕雨中的唐人街,無比的懊惱和沮喪,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在唐琛面前出丑,他甚至恨它的放肆與無情,怎樣都不會妥協,只想著那不屬于自己的體溫和禸體,如饑似渴,荒漠中唯一的水源,便是身邊這個充滿了危險氣息卻又安之若素的男人。
西元抱著胳膊,渾身發著燙,右臂搭在左臂上,垂著腕,修長的手指想要遮掩來自體內那不甘回落的蓬勃玉望,他不去看唐琛,也不想去看,卻能感知他每一次的呼吸,每一個不易察覺的微動,黃包車壓過坑洼的路面帶來的每一個震動,毫無規律,卻又那么的不可操控,一顛一顫的,將他和他的身體碰撞出不該有的韻律來……
所以,當唐琛的一只手忽然探過來的時候,西元緊繃的神經本能地跳起來,仿佛下一秒他真的會跳進瓢潑的雨中,逃離這輛黃包車。
一把攥住了唐琛光滑的手腕,剛一用力,西元倏地又松開了他,唐琛也在發燙,溫潤的面頰淡淡的緋紅,眼睛卻亮得人更加無可遁藏。
“干什么?”唐琛淡淡地問,也透出點不悅:“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胳膊。”
惶惶的西元終究反應慢了半拍,唐琛已經推開他的右臂,有些強硬,抓過他的左臂,瞇眼細看。
“有什么好看的?”西元想抽回胳膊,過速的心跳壓不住車頂上怦然作亂的雨水聲。
唐琛執拗地抓著不放:“你老捂著這邊,怕是你疼又強忍著不說,要真疼了還得找大夫看看。”
“不疼,剛拆了繃帶不太習慣。”西元露出左臂,任憑他端詳,那上邊的圖案早已被雨水沖刷干凈,只是皮膚上還殘留著一點淡青的痕跡。
是以唐琛問:“這是什么?”說著,還用指尖輕輕蹭了蹭,蹭到手上,捻了捻,微蹙著眉。
“應該是顏料。”西元抓過他的手指,也蹭了蹭,可那顏料附著力極強,唐琛的指尖也變了色。
“逛了下美術店,想買點顏料練練畫,可能試樣品時蹭上去的,這邊西洋畫的顏料卻沒西區的好。”
西元松開了唐琛的手,又將頭轉向雨霧,唐琛卻還在研究自己的指尖,悠然地嗔笑:“西元,你看你,搞污我了。”
西元忍住不去理他,忽又想起什么,費力地從濕貼的衣衫口袋里,翻出一塊藍絲緞的帕子,丟到唐琛身上,這還是上次在教堂做禮拜時,唐琛給他擦鼻子的那塊,洗干凈了一直貼身揣著,今天正好物歸原主。
唐琛笑了笑,拿起帕子,托起西元的左臂,去擦那點顏料,西元想攔,又見他投來警告性的一瞥,只好任憑他一點一點的,就像平日里擦拭那些名貴的古董,小心翼翼,又帶著抹賞玩之意。
西元又將頭轉回雨幕,也不知是唐琛的手指細膩還是手帕更柔滑,絲絲涼涼地摩挲,惹人漣漪。
溫軟的唇,輕輕落在發燙的手臂上。
就在西元猛然轉過來的一瞬間,唐琛卻將頭迅速別向了他方,噙著笑,若無其事地望向漸近的港口,一艘貨輪緩緩靠岸,悠長的汽笛聲回蕩在水天一色的蒼茫里。
第二天,西元坐在陽光煦暖的早餐桌旁,嗅著阿香采來的野花香,一邊剝著吳媽煮的水蛋,一邊漫無目的地翻閱著報紙,公館雖然偏僻些,但這里的報童總是天不亮就騎著車從郵局出來,將報紙投遞到山腳下的轉收站,阿江起的最早,晨跑的時候便幫唐琛取回來,平日里都是由阿香溜達著二三十分鐘去取,只是阿香有時難免貪玩,追追林子里的鳥,采采山上的野花,回來的便遲一些。
唐琛今天起的有些早,穿著絲絨睡袍也不系帶子,敞著懷,四處找報紙,喊了幾聲阿香,吳媽連忙跑出來,說阿香取報紙還沒回來。
唐琛忽然發起脾氣來,聲量也比往日高了,說他不在這里也就算了,可他在的時候,都要按規矩來,阿香這樣子,只怪吳媽平時沒有管束好她……
他嚷得兇,吳媽一聲不吭,卻把樓上的西元吵醒了,急忙披上衣出來,唐琛看到他,方才作罷。
西元怔了半響,還是頭一次看見唐琛無所顧忌的沖人發火,和他往日里陰沉不語、冷冷淡淡的樣子截然相反,表情生動,瞪著漂亮的眼眶,聲音也脆亮,抑揚頓挫,軟糯的粵語變成了糖炒栗子,嘎啦嘎啦的,任誰都能聽出一股子煩躁。
偏這時阿香捧著把野花回來了,夾著報紙還在擺弄手里的花,唐琛剛要發作,樓上的西元忽然大聲喚道:“阿香,麻煩你上來幫我換下床單。”
唐琛插著腰,轉頭向樓上看去,鼓了鼓腮幫子。
“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