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xiàn)在,阿江同他都十分客氣,有事說事,無事便各忙各的,不像弟弟阿山那般熱情,這人就像一壺半溫的水,始終保持著自己的溫度,沒有升溫的跡象,即便任誰都看得出,西元名義上是唐琛的司機(jī),可這個司機(jī)即使手臂無大礙了,唐琛也不用他開車,陪在后座上,像朋友那般閑談、說笑,帶他熟悉唐人街,也讓西元給他介紹西區(qū)那邊,出來進(jìn)去的,唐琛不需要西元做什么,只要他相陪。
跟阿江阿山分開后,顧西元加快了腳步,難得的機(jī)會,他要用自己的方式逛逛唐人街。
沒多久,陰了一早上的天終于沒繃住,落下淚來,急時如絲,緩如細(xì)毛,這樣的雨總是沒完沒了的,西元也不愛撐傘,放眼望去,整個唐人街和西區(qū)很不一樣,房屋擁擠,人來人往,總是給人一種寸土寸金、爭分奪秒的氛圍,雨天里,人們依舊步履匆匆,卻難得的透出一份安謐之感。
唐人街上一共就兩家刺青店,從那家大點的出來,一無所獲,只好去那家小店再試試運氣,雨密了些,打在家家戶戶的遮雨棚上,發(fā)出悅耳的蓬蓬聲,心里卻緊張左臂上的袖子,天公有點不作美,抻了又抻,免得貼在皮膚上,濕了胳膊。
進(jìn)了店,胡嚕著發(fā)端上的濕氣,一目了然,店的確很小,外間是接客的地方,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刺青圖樣,里間更小,一張窄床,一把高凳,吊著盞燈,十分簡陋,掩在半拉的布簾后,看來是干活的地方。
店里只有一個男人,黝黑瘦小,卻滿臉的橫肉,見他進(jìn)來,放下手里都是豐乳肥臀的一本雜志,從柜臺后的椅上站起身:“想弄什么樣的?”
顧西元漫無目的地打量著四周的刺青圖,也很沒主意的樣子:“還有更好的嗎?能跟我這個配上對的?”邊說邊卷起兩邊的袖子,愈合沒多久的左臂上,一個青灰色的圖案,鳥頭魚身。
那人瞅著,皺了皺眉頭,抬眼又去看顧西元:“跟這個配上?”
顧西元拍了下空白的右臂:“對,刺在這邊,威武點。”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聽口音你不像汕島一帶的人,怎么會刺這個?而且手藝也不是我店里的,多久了?”
顧西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不是汕島人就不能娶個汕島的女人嗎?這個有幾年了吧,你看,顏色都淡了,這邊刺個什么好?要不來條龍怎么樣?”
那人撇撇嘴:“你想刺什么我都能給你弄,想好了,刺龍可時間長,得整條胳膊,每個鱗片都得出血,別半道后悔就行。”
“我不想整條胳膊,就小臂上刺,要不換個別的?”
那人丟來厚厚的一本冊子:“這里都是,你挑挑看。”
顧西元認(rèn)真翻著,不時咂咂嘴、搖搖頭,似乎都不太滿意的樣子,又問:“我要是自己畫圖帶過來,你能給刺嗎?”
那人已露出明顯的不耐煩:“隨便你了,都說了,我什么都能給你弄,自己帶來的圖也一樣。”
“那能便宜點嗎?”
“不行,自己帶來的圖不是我們做熟的,還要加錢呢。”那人將厚冊子從西元手里拿過來,重重地合上,又坐回了柜臺后。
西元笑道:“好,等我畫好了樣子,再來找你。”
顧西元走的時候,那人也不再搭理,繼續(xù)翻看那本花里胡哨的雜志。
找了個公用電話亭,給蘇姍妮撥過去,簡單說了幾句,雨不見停勢,反而越下越緊了,掛了電話,望了望天,想著下一個地方,如果跑著去,時間應(yīng)該還來得及,西元攏了攏被雨水早已打濕的領(lǐng)口,抱著胳膊,踏著腳下唐人街特有的紅磚路,水洼洼的又鏡面似的透亮,開始小跑起來,只這么會功夫,雨點密集得有點睜不開眼,濺在紅磚路上的雨水開始還是朵朵銀花,轉(zhuǎn)眼就升出一股白煙,抹著臉上的水漬,西元加快了腳步。
忽聽蓬蓬噠噠的雨聲里,有人在喊:“西元,顧西元!”
西元收住腳,尋聲望去,咯噔一下,只見身后不遠(yuǎn)處站著唐琛,撐著一把藍(lán)青色的油傘,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自己,傘外的世界白蒙蒙的看不清,傘內(nèi)陰沉沉的也很模糊,唯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里,發(fā)著犀利的光,穿透雨幕,打在落湯雞一般的西元身上。
“顧西元,你在這里做什么?”唐琛的聲音也冰如雨絲,幽幽地飄過來。
風(fēng)瀟雨冷,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泛起一層漣漪,顧西元不為人知地打了個寒顫。
第27章 你看你,弄臟我了
“我…我想去吉利給你買……”
不等西元說完,唐琛已經(jīng)攔住一輛奔來的黃包車,命西元上車。
西元站在雨里遲疑著:“再攔一輛吧,太擠了會弄濕你。”
唐琛皺眉:“你又啰嗦,快點給我上來。”說著,收了傘,率先鉆進(jìn)車?yán)铮髟笥铱戳丝矗@會雨急,街上也看不到別的黃包車,只好一低頭,也鉆了進(jìn)去。
透過白花花的雨霧,西元飛速瞥了眼唐琛剛才撐傘出現(xiàn)的地方,臨街的幾家店鋪,其中一家看著眼熟——濟(jì)世堂,那是張庭威祖父名下的老字號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