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們的人生,是在哪一刻被摧毀的呢?
是那一年我們從外婆家回來,看到竇正禮和一群妖魔鬼怪在家里吸毒,媽媽悲憤得暈倒,你遮住我眼睛的那天嗎?
還是那一天破曉時分,我看見那一池的鮮血,哭喊著跑到床邊叫你,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開始?
或者是毛毛被打死的那個夜晚,我們在痛苦中安慰彼此,你進入我身體的那一刻?
我一直以為我們能渡過這些。無論是多深刻的溝壑,多臟污的河渠,我們互相倚靠,終可以跨過。
你有閃耀光潔的翅膀,我一直安心地伏在上面,認為無論飛過多黑暗的地方,我們都不會染塵。
可是2009年6月6日的那個夜晚,我在家里擦拭那些迸濺的鮮血,你把他的尸體綁起來背到河邊丟棄到汜江,我們的人生,好像就只剩下了黑夜。
就像那天晚上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凈的血,它浸濕了我們潔白的翅膀,再也無法褪去。
或許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我們的人生就注定會被摧毀。
是這樣的嗎,哥哥?
在兩位警官的注視下,竇小祁緩緩開口。
“噢……6月6日那天竇正禮回來,看起來神智不太清醒,我跟哥哥覺得他應該是吸了毒過后,因為他一直大喊大叫說一些瘋話。因為哥哥第二天要高考,我們并不想被他打擾,就跟他吵了起來,然后他就奪門而出,說什么再也不想見到我們兩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那之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她說這些話沒有一絲猶疑,好像那天的一切,真如話中這樣發生。
“還有什么細節嗎?比如他有說他要去哪里嗎?”一直在一旁記錄的警察開口問道。
“沒有了,我和哥哥對他的事情一直不了解,他幾乎不會跟我們聯系,也不管我們。”
“好,如果有任何他的消息請一定及時告知,他牽涉的這樁販毒案的量夠他判幾個死刑了。”兩位警官站起身準備離開。
臨出門前,楊警官轉過身問:“對了,他回來的時候,你們兄妹倆在干嘛?”
竇小祁有些錯愕,思忖片刻,說:“怕哥哥會緊張,我們用dvd放碟片看,看的好像是……英格麗褒曼主演的,北非諜影?”
“嗯。”楊警官點點頭,和另一名警察走出了門。
屋內又恢復了那樣的寂靜,可一切跟之前卻已完全不同了。
竇小祁突然覺得,家里呆著有些可怕。
媽媽死在這間屋子里,毛毛也死在這間屋子里。
竇正禮也是。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一種宿命般的預感。
會不會有一天,她和哥哥也會在這里死去。
像一個吞噬生命的魔盒,蟄伏著等待一切悲劇的發生。
哥哥,我應該怎樣去面對這一切呢。竇小祁看著擺放在桌上的她和哥哥小時候的照片,那上面哥哥淺淺笑著看著鏡頭,親昵地還是小姑娘的她圈在懷里。
這張照片是媽媽拍的,背景里廣場的白鴿在噴泉前起飛。
要是媽媽還在該多好。可是連媽媽都承受不了這一切,毅然決然地拋下他們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是竇小祁第一次埋怨媽媽的離開。只是從十三歲那年起,她就再也沒有媽媽了,有的只是竇少欽滴著淋漓鮮血的羽翼。
竇小祁背起書包,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但是還是漫無目的地走出家門,走進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