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母親愁苦的嘆息繼續(xù)蔓延，她鼓勵陸瑞安、寬慰陸瑞安、寄無限期望于陸瑞安。

她說：“瑞安，還好你現(xiàn)在讀書爭氣，爸爸媽媽苦一點沒什么，你吃好喝好，以后讀個好大學(xué)、畢業(yè)找個好工作，我們就放心了——對了，你們班主任在群里說半期成績下來了，你這次發(fā)揮還不錯吧？有沒有進步？”

胃牽扯著心臟一起下陷，捏著筷子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掐進了指腹，陸瑞安羞愧難安，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答復(fù)：“……總排名是十二。”

“上學(xué)期期末不是還第九嗎？怎么這學(xué)期掉了三個名次？”母親的表情嚴(yán)肅起來，眼里是濃濃的警惕與探究，“是什么分散了你的注意力？是不是隔壁那家老是叫你出去玩的小孩？還是你班上那個整天打游戲的男生？是不是他們把你帶壞了？！”

“不、不是，”十三歲的陸瑞安囁嚅著，他一個勁在心里叫自己不要哭，溫?zé)岬臏I珠卻不受控制地滾落進飯碗，“我看錯題目了……”

“行了，讓孩子吃完飯再說不行嗎？飯都吃不安寧！”父親威嚴(yán)的聲音終于響起，然而這點威嚴(yán)氣勢只能維持短暫的半分鐘，隨即化作導(dǎo)火線，惹來筷子的摔落。

“問問成績怎么了？不應(yīng)該嗎？我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全他吃喝，就差辭職陪讀了，成績居然越讀越差，難道我不能問？你這個當(dāng)?shù)钠綍r不管學(xué)習(xí)現(xiàn)在也別管我怎么教育孩子，我還沒說你呢！正事不做，你老老實實上班做個人我都燒高香了，就知道搞東搞西浪費錢，要不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我壓根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偷偷拿了家里的三萬塊錢去炒股！”

“有完沒完了，這事不都說了兩天了？說孩子成績你扯這個干什么？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別當(dāng)著孩子面吵。”

“呵，是我想跟你吵嗎陸愛華？是你自己不要臉撞上來招我罵！沒本事往家拿錢，倒是有本事往出拿，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有沒有個當(dāng)?shù)臉幼樱浚　?

“對，我沒本事，就你是個人，那你還跟著我過什么？”

爭吵聲越來越尖銳，最后尖細到拉成一絲鋼線，霧蒙蒙地從陸瑞安的耳中穿腦而過，他什么都聽不清，也什么都看不清，機械地埋著臉一口口扒拉著咸苦冰涼的飯粒。

他在震耳欲聾的摔打聲中捕捉到“離婚”的字眼，恐懼緊緊攥住他的心臟，吊起他的頭顱，惶然地望著父親摔門而去的方向，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軟弱無力地從喉嚨里飄出來：“媽，我錯了，我不該這么粗心丟分，你別生氣、你們別離婚……”

他被濃重的負罪感包裹，無比迫切地渴望成績、渴望成長、渴望安定，渴望終有一天結(jié)束所有人的焦慮不安、來彌合這個家庭不停破碎又不停勉強粘黏的裂縫。

二十九年了，陸瑞安從未有一刻停歇。他打著轉(zhuǎn)地做和事人，使盡渾身解數(shù)做粘合劑把冒出爭執(zhí)裂縫的生活重新拼湊在一起。

他羨慕洛明起、羨慕祁揚、羨慕身邊所有明朗豁達的人，羨慕之后，只剩下茫然失意，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還要怎么做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服務(wù)員上菜了，推門聲將陸瑞安從回憶和自省中抽離。

他幫著服務(wù)員擺放餐盤、耐心等著服務(wù)員退出房間后緩緩抬眼，認真又困惑地問洛明起：“明起，我是不是還有哪里做得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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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離婚冷靜期（3）

洛明起臉上的笑意淡去，他定定地同陸瑞安對視，一字一句加重語氣強調(diào)：“瑞安，我剛剛才說過，你一直是‘別人家的小孩’，你的能力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強了。”

可這不是陸瑞安期望的答案，他的疑惑仍然沒有被解開。

他知道自己有足夠的學(xué)習(xí)能力和執(zhí)行力，也清楚自己的水平如何。

他能夠從老師那里得到知識上的教導(dǎo)、從前輩那里獲得教學(xué)工作上的指點，可從來沒有人告訴他，當(dāng)妥協(xié)不再生效時，他應(yīng)該要如何才能讓父母滿意？如何才能維系好一段不相愛的婚姻？

時光將他的棱角一寸寸打磨光滑，他學(xué)會把所有消極情緒都獨自掩藏，以最能夠迎合所有人利益的方式來為人處世。

到頭來，他驀然回首，發(fā)現(xiàn)除了洛明起，他再沒有別的交心的朋友，更無處可訴心中苦悶。

陸瑞安扯起嘴角點點頭，說好。

他在聽人說話時，眼睛會認認真真地平視著說話者的臉，漆黑的瞳孔像水洗過一樣干凈純粹，不摻雜任何走神或敷衍的雜質(zhì)，給予最大程度的尊重和恰到好處的回應(yīng)。

洛明起和陸瑞安相識二十年，一對上他的眼神就再清楚不過——陸瑞安心里壓根不是嘴上表態(tài)的那樣贊同他的說法。

洛明起心頭有點來氣，奈何陸瑞安的態(tài)度太好，他挑不出一點毛病。

除了洛明起，也沒有人會真的察覺和在意陸瑞安這心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