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陸瑞安暗暗吸了一口氣,只是道,“你別來了。”
“你是嫌我給你惹麻煩了?還是覺得我來學校讓你的學生看到很丟人?”祁揚皺起眉,想起在辦公室時,陸瑞安對自己欣喜示意的無視和漠然,心頭小拇指大的火舌猛地竄高一截。
陸瑞安匪夷所思地睜大眼,然而他的愕然在黑暗中沒有傳達給祁揚,使得祁揚將他的沉默認作肯定。
祁揚想到陸瑞安空蕩蕩的無名指,胸口里的那顆心一沉再沉——好像他們的關系見不得光、上不得臺面,以至于連他來接陸瑞安下班、出現在陸瑞安辦公室里都讓陸瑞安如此避之不及。
祁揚冷笑一聲,直起身體靠回駕駛位:“要不是我爸媽千叮嚀萬囑咐,我還不樂意來呢。以后不會來學校礙陸老師的眼了,您、放、心。”
陸瑞安握成拳的手指不自覺地蜷得更緊,扎進掌心泛起難堪又清醒的疼意。
他想:是的,祁揚來接他只不過是因為每回回祁家吃飯祁家父母都會耳提面命祁揚別耍小孩子脾氣、要像個結了婚的人一樣負起責任,所以并不是祁揚自愿來的,他的請求是個自作多情的笑話。
祁揚再也沒有主動提過要來陸瑞安學校,也就不知道陸瑞安因為他,一個月后在年級大會上被副校長點名批評了一回——有學生匿名舉報到了教育局,說他作風不端,教育局遞來消息,學校很快確認出身份——學生那邊的具體處理結果陸瑞安不知道,但校長讓陸瑞安以后不要隨便帶外人進學校,陸瑞安有意要解釋,副校長直接忽略他、開始下一項事務的安排。
“還好副校長沒讓他解釋,”年級主任的笑容摻入一絲無奈,朝祁揚搖了搖頭,“陸老師做事認真,教學效果很好,就是有時候太倔,后面找我解釋了很久,非得我改了個處罰名頭,承認了是家屬來校不算違規、是他自己教學失誤才罷休——其實我該和他道歉,當時心急怕他被投訴,說話不太好聽,唉——可咱們校長是最不喜歡有老師找借口頂撞的,也不太喜歡……特立獨行的一些行為或者太前衛的思想理念,他要是如實解釋,只會更糟糕,幸好局里下來調查的人問清楚情況之后也沒說什么,只由學校里扣陸老師一個月的績效,年終獎還是照發的。”
祁揚咬了咬舌尖,聲音發澀:“他沒和我說過。”
“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都是學校里的事,可能他也不想你擔心吧。”年級主任有點意外他的渾然不知,沒有接著說下去,看了一眼時間,客氣地指了指走廊的方向朝祁揚示意,“馬上要開會了,我先過去,麻煩你回去的時候替我和陸老師說一聲注意年級群的通知,明后天高考,他得等第一天結束去看語文卷,后面和年級語文組的老師一起商量出變式題給學生做。”
“好。”祁揚維持著表面的理智應聲,目送他離開,內心另是一番“天崩地裂”。
他很清楚地記得去年因為這件事,他一氣之下跑回家住了一周,和祁湛抱怨陸瑞安不僅不在意他,還嫌棄他來學校,又三令五申不讓祁湛和陸瑞安通氣兒,還埋怨陸瑞安一周的時間都不聯系自己,到頭來,罪魁禍首竟然是他自己,祁揚一想到那段時間自己對陸瑞安是怎樣橫挑鼻子豎挑眼地不對付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看著陸瑞安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辦公桌,遲來的內疚和自責淹沒了他。
祁揚七魂丟了三魄,渾渾噩噩地走出學校,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那些沉積于心底的不甘、失望和埋怨化成了自愧,他不甘不愿地承認哥哥、父母的指責是正確的——自己的脾氣是真的很糟糕,對陸瑞安也一點都不好,陸瑞安竟然還能忍受他五年。
祁揚心神不寧地開車離開,放任身體循著肌肉記憶駕駛,車輛再次停下時,他愣愣地往四周望了一圈,發現自己停在了兩人家里的小區車庫里,他的車牌號還沒來得及從物管處消除,機器自動抬桿把他放了進來。
他坐在陰影中發了兩分鐘的呆,腦海里忽然閃過年級主任說陸瑞安請病假的那句話,心頭一緊,一時間竟然忘了這是離婚冷靜期的第二周,想也不想地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的第一個星標聯系人撥了過去。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祁揚不死心,又打了三次,都只得到同樣的冰冷機械女音的同樣回復,焦慮擔憂推搡著他的呼吸跌破平衡,他一口氣跑上樓,到了門口手忙腳亂翻遍全身沒找到鑰匙,揚起手要敲門時卻猛地頓住了。
——他和陸瑞安提離婚的那個晚上,就已經把鑰匙放在玄關了。而他和陸瑞安的離婚流程,也已經走到了最后一步。
祁揚仰起頭望了望門牌號,失魂落魄地后退幾步,后背抵在墻上,在手機上點了幾下。
十分鐘后,電梯抵達本樓層的提示鈴響起,祁揚腳下一轉,閃身躲進樓道。
外賣員盡職盡責地敲了兩分鐘的門都沒有人來開,疑惑地低下頭反復確認收貨地址,將包裝袋掛在了門把手上,又后退一步拍照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