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把表格還給鄭毅文,讓他去隔壁找另一個人辦手續,接著可以給他分配負責區域。鄭毅文等待的過程中有點兒熱,便拿著手里的表格扇風,前面一個皮膚有些黝黑的年輕人回過頭來,對他燦爛地笑,問:“你看起來好年輕,大學生來兼職嗎?”
“不。”鄭毅文一愣,沒想到會有人和他搭話,“嗯……我沒上學了,是想找全職的,但現在只剩兼職了。”
那年輕人壓低聲音說:“估計是他們不想給你交社保,天下烏鴉一般黑,不過做兼職時間也自由些。”
鄭毅文懵懂地點點頭。
“我叫楊海。”年輕人對他伸出手。
“鄭毅文。”鄭毅文手心有汗,在褲子上蹭了蹭才和他握住,“你是胡楊林的楊嗎?”
“對。”
“我外婆和姐姐也姓楊。”
楊海笑道:“這樣啊……這姓也很普通吧。我送快遞好幾年了,不過中間辭職去干了別的,你要是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謝謝。”鄭毅文感激地看著楊海。
安頓下來不久,鄭毅文堅持著出來找工作。在他還沒來到這里之前,他已經有過許多打算。臨走時,他又被曉霞叫過去吃飯,后來,甚至還去吳強家里吃了一次。
“鄭毅文也要出去打工了。”村里人都這么說。
他們村里的年輕人的確很少,就連鎮上也是,“出去打工”常常被人掛在嘴邊,不再是一件稀奇的事。
“去我姐姐那里。”鄭毅文有時候也會再多透露出一點兒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見到周鈞南。
鄭毅文等待將近一年,他記得和周鈞南的約定,想快點成為他喜歡的那種人。如果打一份工不夠的話,那就兩份。離開前的最后一晚,鄭毅文用布仔仔細細地蓋上周鈞南送他的那套電鼓。他把鑰匙給了曉霞一把,想請她有事的時候幫忙。
“去吧。”曉霞切西瓜給他吃,收下他的鑰匙,“你過年時候再帶……小南回來吧。”
鄭毅文說:“不知道,如果他有空的話。”
曉霞也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看著門外的天空漸漸被夕陽染紅,一邊吃西瓜一邊笑著說:“還記得去年呢……多熱鬧啊,我們一起唱歌。”
鄭毅文當然記得,就是在那天晚上,他發現自己喜歡周鈞南。
一切都很順利,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楊悠樂離開了。
鄭毅文沒有見到她,只是來到那間租來的房子,獨自一人開啟新的生活。她會去哪兒呢?舅舅楊小國給鄭毅文打來電話詢問,但鄭毅文只能說自己不知道。于是,楊小國在電話那頭對鄭毅文大發了一通脾氣,像是終于找到一個無法反抗的受氣包。鄭毅文沉默地聽著,聽完后才覺得,也許楊悠樂的離開是正確的。別回來了。鄭毅文想。楊悠樂,你可以自由的。
鄭毅文很快壓制住感傷的念頭,生活也并不允許他停下來——他的所有存款加起來一共有七萬塊,竟和楊秀珍去世時銀行卡里的數字巧妙地重合。
他下了招聘app,決定還是先去送快遞。幸運的是,這份工作的要求不高,鄭毅文十分順利地開始了他在城市里的第一份工作。
他被分配到一個離家大約5公里的區域,有一個小師傅帶著,分管這里的三個小區。小師傅有一輛小三輪,那簡直是他最心愛的座駕。
小師傅一上來便自豪地介紹:“只換過一個零件,其他都特別好開。你現在還沒有車,以后你就知道公司給你的很多都是二手破爛貨,要學會挑。”
“嗯。”鄭毅文聽什么都很認真。
“你開過嗎?”小師傅問。
“沒有,不會。”鄭毅文說。
小師傅被噎了一下,手一揮說:“有空教你,我們先把今天的件派了。”
兩人一早便拉了貨來,三輪車停在x小區門口,對面是l小區。小師傅自己送x小區,讓鄭毅文去送對面。
“等會兒我們就在這里集中——”小師傅似乎是容易流汗的體質,這才剛剛早上,他t恤的背后已經濕了一大片,“然后中午我請你吃面。”
“好。”鄭毅文拿著推車,挑出l小區的快遞。他走到門口回頭望了一眼,才發現小師傅快樂地開著他的三輪進了x小區。
“你笨啊!”新認識的朋友楊海在微信里對鄭毅文說,“他就是故意把不好送的給你!你看x小區可以開三輪進去,那很方便的。l小區就很麻煩……”
楊海的嗓子像是破喇叭,又粗又高。鄭毅文連忙掐斷語音,再走進小師傅跟他約好的面館。牛肉面非常好吃,鄭毅文跑來跑去一上午,胃里已經空空如也,于是不怎么說話,跟小師傅兩人安靜地吃著面。
楊海說小師傅在“坑”鄭毅文。
但無論在哪個地方,都會存在“老”人和“新”人……一開始干的活,怎么也不會輕松。鄭毅文的l小區如此,周鈞南市中心的公司也是如此。
“會議記錄等會兒整理發我一下。”吳哥走出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