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毅文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楊悠樂一直在忙她的畢業論文,每天雙眼無神地坐在電腦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只寫了五百字,今天?!睏钣茦钒Ш恐?,已經開始病急亂投醫,“鄭毅文……我要死了,你幫我寫吧?!?
鄭毅文難得笑了笑,說:“我不會寫。”
楊悠樂痛苦萬分,只好再次在電腦前坐下。
鄭毅文的生活仿佛很快地回到“正?!?。
外婆去世后,鄭毅文主動去謝過隔壁的姜大勇和曉霞。他在鎮上買了水果,敲門的時候是姜宇來開的。
“正義!怎么是你??!”姜宇十分驚喜地看著他,他平時在市里上學,只有放假才能回來,和鄭毅文之間已有一段時間沒見。
鄭毅文對姜宇笑了笑,手摸了摸他的頭,說:“你媽……”
“鄭毅文弟弟?!睍韵荚诶锩孀鲲?,聽到響動過來看了看,“是又出了什么事嗎?”
“沒?!编嵰阄暮芸斓卣f,“我只是來謝謝你們上次……嗯,送給你的?!?
曉霞接過那袋水果,看見兒子還圍著鄭毅文傻樂,非纏著鄭毅文說要一起再去游泳。曉霞心里一陣感慨,不留情面地揪過姜宇的耳朵,罵道:“冬天你游什么泳!凍不死你!給我回去寫作業!”
姜宇:“……啊啊,別揪。知道了,媽!”
姜宇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離開,鄭毅文說:“那我也走了,我要去鎮上。”
“哎——”曉霞還想說點什么,但鄭毅文走得很快,沒給她再說下去的機會。
“變化真大。”看著鄭毅文離開的背影,曉霞咕噥了一句。
變化真大。開朗了。會主動打招呼。沒以前傻。現在在打零工,但能賺幾個錢?雖然還是有點兒害羞,但很有禮貌。他外婆去世了。只有一個人??蓱z。以后怎么辦。可憐的鄭毅文……
“呼——”鄭毅文在快遞驛站吃了盒飯犯困,但這里空間很小,基本上不可能放張折疊床。他只是站在兩排貨架之間,突然頭猛地往下一墜。
一時之間,他有點兒分不清剛剛到底睡著沒有。應該是睡了的——因為鄭毅文聽到許多聲音,“可憐”這兩個字出現的頻率最高,一切都藏在許多人朝他看過來的目光里。鄭毅文聽見了。
老板娘回頭看他一眼,嘖嘖道:“年輕就是好啊,站著都能睡?!?
“那是馬?!编嵰阄慕拥?。
老板娘愣了幾秒,爽朗地笑起來,仿佛鄭毅文說了什么驚天動地的笑話。老板娘笑完了又嘆氣,說:“哎,你家里還有什么別的親戚不?還是讓他們給你介紹個正式點的工作好。學歷不高,就得做好吃苦的準備。會開車嗎?出去跑運輸也行啊!”
鄭毅文沉默片刻,只是說:“我姐姐很快畢業了。”
臨走前,老板娘給他用塑料袋裝了一把瓜子和開心果,對他說:“回去吧,過完年我在微信上告訴你什么時候來,快過年了不要到處亂跑?!?
鄭毅文沒有拒絕,說道:“謝謝余姐。”
楊悠樂過年回了家,她沒有留在鄭毅文家里吃年夜飯,也不知道怎么帶他回去,更何況鄭毅文也不愿意去。鄭毅文一個人慢慢地往鄉下的房子走,姜宇穿著一件藍色的羽絨服,戴著一頂黑色的毛線帽,蹲在路口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看見鄭毅文便跳起來,興奮地喊:“哥哥!”
“姜宇。”鄭毅文跟他打招呼。
“我媽讓我過來等你,她說今天和明天晚上都要你來我們家吃飯,明天是年三十……她說,她說你一定要來?!碧鞖饫?,姜宇的鼻頭被凍得通紅。小孩兒說著說著,上前拉著鄭毅文的手,緊緊地握住不松開。
鄭毅文有些懵,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姜宇拉回他家,按在凳子上。曉霞戴著圍裙,在燈下笑著看他倆,說道:“回來啦,洗手吃飯,馬上就好。”
鄭毅文張了張嘴,動作慢半拍地想站起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最后只能留在這里吃了飯,再把老板娘送給他的零食留在姜家。
他不確定楊秀珍有沒有拜托過曉霞,說如果哪一天只剩下鄭毅文一個人,是不是能偶爾喊他一起吃頓飯。
鄭毅文像是往常一樣回到家,洗漱完換好衣服,鉆進被窩,打開那個他和周鈞南一起玩兒的手游。他還在日復一日地玩同樣的內容,再去周鈞南和楊悠樂的家園巡邏,兩人都因為期末考試的緣故無法經常上線。鄭毅文點開之前周鈞南種下的那顆特殊果實,長得很慢,也不知道哪一天可以成熟。
微信里,他和周鈞南仍然每天都聊天。周鈞南也回家了,他住在一棟獨立的別墅里,對于鄭毅文來說,那棟房子像是一座城堡。鄭毅文把游戲關掉,對周鈞南說了晚安,然后再閉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沒有,但鄭毅文想,即使自己沒有睡著,閉上眼睛躺一晚上也是一種休息。第二天,周鈞南提前對他說了“新年快樂”,他和爸爸要和公司里的叔叔阿姨們一起聚餐,得很晚才會回來。鄭毅文也對他說了“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