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來,手機卻倏地再次震動起來,左漁沒細想,以為還是媽媽,徑直點了接通,然而,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屏幕中的女人,眉梢眼角風韻細膩,溫柔的長卷發披散在舒展的頸后。
一件淺色西裝,兩只米白色的珍珠耳環,身后是高空斑斕的夜景。她面前擺著一份文件,右手執著筆,正低眉翻動著。
這樣氣質拔群的女性,和她媽媽那素來樸素的風格截然不同。
左漁有一剎那的失神。
以為自己看見了上世紀90年代的港星,她曾經只在泛黃復古海報上見過。
“這次接這么快?”那邊抬眼看向鏡頭,帶著點調侃的意思。
左漁懵了,電話來得毫無預兆,她下意識地接了。這會兒再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美國打來的越洋視頻通話,上面寫著——許女士(美國)
她這是誤接了許肆周的電話嗎?
左漁倒抽一口氣,抓著手機連忙上前跟他道歉:“許肆周、對不起,我好像接錯了你的電話,對不起。”
相比于左漁的手忙腳亂,許肆周則淡定多了。他肩胛骨微動,若無其事的伸手接過電話,將它放在身前,擺正鏡頭。
屏幕不再抖動,畫面隨之清晰,許肆周看見親媽的臉,還沒開口說話,那邊就挑著眉有點好奇地看向他:“恩?剛剛那白白凈凈的小姑娘誰呀?”
許肆周沒接親媽的話,默算國內和洛杉磯的時差,抱著臂問:“怎么這個點還沒睡覺?”
許晚緹女士不急著回答他,繼續翻動著桌面的文件,慢條斯理地打趣:“美國的rebea法國的jennifer不要了?前幾天olivia還在問我你的動向,結果你回外婆那勾搭小妹妹?”
“……”
“別怪我沒警告你,國內的教育體系跟國外差別很大,你別早戀被抓了還要害老錢丟臉去撈人。”
接二連三被誤會,這都什么事兒,服了。許肆周瞇起眼,回:“我就是送個妹子來醫院。”
“你我還不了解,小時候走路上五分鐘能牽回來四個小女孩。”她故意點他,“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在外婆家別惹事,貪玩也要有個度,恫山不是拉斯維加斯,有些地方不能去,有些事情不能做。”
“我在恫山陪著外婆,沒玩。”許肆周答得快,沒給親媽借題發揮的機會。
瞧著挺坦白。
許晚緹笑出聲,自己兒子的德性自己清楚,愛玩是真的玩得花,十五歲那年瞞著她買了個游艇到處跑,說不玩也不會撒謊騙她,這小子有主見慣了,直來直去,嘴巴撬不開假話。
許晚緹勾著嘴角,笑意淺淺的從文件抬眼看他,輕輕往后靠:“可是我聽說你最近經常去地下賭場?”
第11章 酒窩星球11
門診附近人來人往,遠處一陣小孩的哭聲尤為響亮,一位年輕的母親正在哄著哭鬧的嬰兒,許肆周避開這些吵雜聲,將視頻切換成語音通話,朝著通道另一頭走去,漸漸消失在候診大樓的門口。
大約十分鐘后,他才接完電話回來,手上還帶著兩瓶水。
他把常溫的那瓶遞給左漁,抬眼就瞥見唐躍強后腳也跟進了醫院。
他穿一件灰褐色馬甲,踩著一雙黑布鞋,正站在門口張望。
許肆周眉頭微皺,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左漁剛接過水,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見他轉頭又走了。
她納悶地望過去,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然后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門口的那個身影。
心臟猛地一抽疼。
他蒼老了許多。
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當年和他爸一起賭博的唐躍強,那時候她還叫他“躍強叔”,可是后來也是他拋下了她爸爸跑路。
對于當年發生的事情,左漁直到現在還有本能的身體反應,她的脖頸僵住了,呼吸也越來越不順,雙腿開始控制不住的發麻發抖。
左漁望著那道人影,眼睛開始泛紅。
他要回頭了。
他馬上就回頭了。
左漁“唰”地一下扶著墻站起來,踉踉蹌蹌掉頭就跑。
她跑得很急,但腿卻不怎么聽使喚,跌跌撞撞地奔跑,漫無目的,不知道該逃往哪里去。
剛才那名護士看見了她,隔著辦公窗口問她:“小妹妹,怎么了?”
“廁、廁所……”左漁艱難地吐字,“我想找廁所。”
“那邊呢。”護士小姐給她指了下路,左漁撒腿就跑,只給她留下一個倉皇失措的背影。
“嘩——”地一下,左漁推開洗手間的門,緩緩蹲在地上,小腹墜痛,全身開始發冷,顫抖。
當年的一幕幕像流水般閃過,她額頭的冷汗隱隱往外冒。
她想起父親斷掉的兩根手指,想起那個冰冷鋒利的刀尖就刺在她的喉嚨,只有毫厘之隔。昏昏沉沉間,她抱著膝,感覺自己在往無盡的冰窟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