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有一大宛人牽著幾匹馬打前面路過,鳳寧瞧見了,登時喚住了人。
小壯留在章家,小赤兔還在上林苑。
鳳寧想買一匹自己的馬。
用波斯語與對方交流,大宛人嫌鳳寧價格壓得低,有些不想賣,他這些馬只要牽去烏城,價格立馬翻倍,在城外就是賣不出價。
可鳳寧如今練就了一張厲害的嘴皮子。
“您有通關文書么?能不能進烏城還難說呢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一番威逼利誘,唬著對方將最好的一匹賣給了她。
箭步開外的一顆老棗樹下,一道修長黑影長身玉立,他輕而易舉在人群中鎖住了那道背影,她穿著打扮與在中原迥然不同,捏著粗粗的嗓音,故意遮掩女聲,即便如此,一個人的姿態不會輕易改變,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來。
他的姑娘變得伶牙俐齒,她始終樸素無華,雪白的一抹鬢角在視線前端晃,卻始終不曾轉過那張臉來,終于,她買下了喜歡的駿馬,轉過身與那大宛人揮手告別,那張毫無瑕疵的臉眉梢飛揚,掛著不諳世事的笑。
“下回再來哈。”
說著他聽不懂的波斯話。
大約是察覺有一道視線打量她,她眸光追過來,四目相接。
裴浚心弦被猛撞了下,就仿佛那塊被挖走的肉又重新合上,沉寂許久的心恍惚活過來了。
思念,委屈,憤怒,埋怨,不一而足,通通絞在他的心口。
她離開了整整五百六十一日,她怎么舍得,將他一個人撂下這么久。
隔著有些距離,鳳寧眨了眨眼,只覺那人無論姿態形容十分眼熟。
她當然知道他像誰,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人,她聽說他勵精圖治,大刀闊斧改革,讓國力蒸蒸日上,她也聽說他坐擁三宮六院,是中興之主。
他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該是許久沒想起他,遇見一身影熟悉的便生了錯覺。
鳳寧揉了揉眼,讓傻妞牽著馬往回走。
跨過街道,回到學堂,傻妞去系馬,鳳寧擦了擦手,打算進院門,身后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嗓音。
“鳳寧。”
鳳寧腳步釘住了。
人足足愣了好半晌,方慢騰騰轉過眸。
他一襲黑衫如墨,身影依舊修長挺拔,那張臉該怎么形容呢,五官深刻又深邃,面頰的肉明顯削下去不少,襯著那身威赫越發逼人。
鳳寧太過震驚以至于盯著他反應不過來。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怎么能出現在這里?
裴浚靜靜看著她的反應,不論心里如何作想,情緒有多濃烈,悉數克制住,面帶微笑上前,“鳳寧,許久不見。”
好不容易找到人,生怕弄出岔子,一向強勢的裴浚選擇穩妥起見,徐徐圖之。
眨眼間,他又是那個風度翩然的年輕帝王。
鳳寧看著他溫和的神色,好像她只是一位尋常的故友,心頭涌現的震驚,擔憂甚至略微的惶恐慢慢淡去,她蹙著眉,四下環顧一周,憂心忡忡上前屈膝施禮,焦慮回望他,
“您怎么出現在這?”
他是帝王,不可輕身涉險。
沒有相遇的驚喜。
裴浚鼻尖都酸了,掌心掐出一絲血來,他暗暗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回,
“祈王私通蒙兀,暗中頗有動作,我防著邊關出事,微服私訪。”
這就說得通了。
方才心里隱隱那點擔憂也化去。
他不是沖她來的,當然她知道他不至于如此。
鳳寧點點頭,隨后四目相望,不知該說什么。
當初那樣算計他離京,眼下頗有些尷尬。
他滯留多久?
要請他進去喝一口茶嗎?
鳳寧心里沒數。
對于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腦子里一片空白。
裴浚率先打破沉默,“鳳寧,我剛到烏城不久,口渴了,能請我進去喝杯茶嗎?”
大約是習慣了他發號施令,面對眼前的溫文爾雅,鳳寧有些不適應。
也對,他微服私訪,還是在邊關這樣敏感的地界,一旦被敵營發現,將是無可想象的浩劫。
鳳寧神色凝重,往里一比,“您跟我來吧。”
徑直帶著他穿過門扉,進入前廳的東廂房坐著。
烏婆婆在后院做飯,傻妞還在隔壁學堂逗馬,院子里無人,鳳寧很快去茶水間倒了茶來,立在門口往內望了一眼,那樣高峻的身影坐在并不算寬敞的廂房,連著屋子也顯得逼仄一些,鳳寧還沒緩過勁來,難以想象他真的出現了。
定了定神,鳳寧邁進去,將茶遞給他,依舊保持著君臣之儀,沒有落座。
裴浚卻是指了指對面,“坐吧。”
鳳寧依言挨著桌案另一邊坐下。
裴浚確實渴了,星夜兼程趕到這里,下馬第一時間就來看她。
一口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