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影在晃,那些舞女仿若波光粼粼下的倒影,朝臣的喝彩聲歡呼聲像緩緩涌上來的潮水,將他淹沒了。
積攢許久的情緒隨著這句話浩浩蕩蕩沖破閘口,心里筑起的那道圍堤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李鳳寧,你個大騙子,口口聲聲說心里沒朕,卻在離開前與朕告白。
你欺負朕聽不懂波斯話。
你太狠心。
你有本事,當著朕的面親口說。
他寧愿她怨他,恨他,埋汰他,而不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往他背上灑下一束溫柔的光。
這是她第一次與他告白,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卻一無所知,沒有半分反應。
她當時心里該有多難過。
她怎么可以對自己這么殘忍
裴浚心里潮漲潮退,臉色被劇烈的情緒波動逼得一陣白一陣紅。
他松開蕃臣,高大的身子很明顯地晃了晃,茫然地轉過身,下意識往西邊走。
下了臺階,邁出甬道,來到奉天殿西邊臺樨,迎面一片金光潑灑過來,那是太陽西沉的方向,也是她的方向。
裴浚劇烈地喘著氣,大步流星越過葳蕤的花草,繞出繁復的長廊,離開奉天殿來到內右門,腳步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迫,明黃的身影像是一陣風刮過養心殿外的長街,穿過御花園,最后來到英華殿外的西角樓。
柳海眼看他突然失態,悶腦子往西邊走,急得不行,抱著拂塵一面追一面喊,
“快,小兔子崽們,快跟上!”
裴浚提著蔽膝沿著臺階一口氣奔上西角樓。
這是紫禁城離她最近的地方。
浩瀚無極的金光灑滿京城各個角落,錯落有致的屋舍遙遙沿著街道兩側依次排開,一條康莊大道從眼前一路鋪向遠方,直到與那道斜暉匯入天際盡頭。
裴浚腦海被那個念頭充滯,久久揮之不去。
那就不要遲疑。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始終還是那個想干就干的裴浚。
驀地轉過身,眼神帶著鋒銳之氣,吩咐柳海,
“召齊內閣閣老,乾清宮議事,朕要離京。”
第70章
兩刻鐘后,五位閣老悉數抵達乾清宮,見柳海面色前所未有凝重,均以為出了大事。
也確實出了大事。
那位帝王,忽然平靜抬起眼,懶淡扔下一句,
“接下來有一段時日,朕不會在朝廷露面。”
他沒有直言自己要出京,身為皇帝輕易不能出宮,更不能出京,甭說還是八千里外的邊城。他不能給閣老反對他的機會。
這話一落,幾位閣老均變了臉色。
“陛下,您這是”
“不要問,什么都不要問,你們也無需知道。”
裴浚輕輕捏了捏那只朱筆,不知想起什么,嘲諷地笑了笑,
“當然,朝臣問起來,你們就說,朕訪仙求道煉長生不老丹藥去了。”
歷朝歷代的皇帝不均愛整這些玩意兒?
這個由頭拋出來,百官不會奇怪。
袁士宏看著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裴浚,哭笑不得。
“陛下,您好歹給臣等交個底,這得不視朝多久,咱們也好”
裴浚神色嚴肅截斷他的話,“遇大事,由五位閣老在文華殿決議,爭議不休者,交由掌印裁奪。”
拿捏人心始終是裴浚的拿手好戲。
他很擅長分化制衡,不給他們五個齊聲質疑的機會,踱入梢間,挨個挨個召見,每人吩咐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是否授予密旨,也都沒準,誰都不知對方底細。
原先對裴浚的揣度,轉化成對彼此的猜忌。
在他們看來,這位心思詭譎的皇帝定又在悄悄折騰什么,誰也不敢大意,生怕自己中招。
這就是裴浚的高明之處。
對武將亦是如此,從北軍都尉,到都督府兩位都督,及上六衛大將軍,均是私下密議,比起內閣閣老,對著這些武將裴浚就更神秘了,壓根沒說自己不視朝的事,人人授予幾道暗旨,他給朝官的印象一向是笑里藏刀,心深似海,無人敢置喙他。
尋了個由頭,撤了永寧侯京營團練使的職,提拔一位新貴擔任。
此外,授予羽林衛大將軍陳平一道密令,
泄露他不在京消息者,殺無赦。
妄議帝蹤者,殺無赦。
以文挾武,以武懾文,內外相制,層層相扣。
裴浚雷厲風行織出一張嚴密的網,是夜帶著錦衣衛都指揮使彭瑜,及秘密訓練出來的黑龍衛,星夜兼程趕赴烏城。
康家堡沒有什么人和事能瞞得過烏先生,鎮上出現兩名陌生人的事,烏先生也了如指掌,私下對過眼色,他猜到是裴浚派來的暗衛。
暗衛盯過烏先生,確認烏先生對鳳寧無任何不當之舉,也就沒動他。
烏先生也確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