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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人姿態放低,自有人爭相效仿,這些藩國徹底臣服于裴浚的威赫之下,裴浚就靠著這股狠勁,四平八穩料理了這樁事,順帶將藩屬給收服了。此是后話。
再說裴浚這廂終于把姑娘安安穩穩送回跨院,進去時總算得姑娘一個好臉,給主動奉了一杯茶。
旁的不知,過去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是沒了。
裴浚坐著喝茶時,鳳寧也能安靜地陪坐一旁,甚至接過韓玉送來的手爐遞給他。
裴浚將手爐還給李鳳寧,讓她暖著,自個兒捏著茶盞環顧一周。
他以為李鳳寧的閨房已經夠狹窄了,不成想這間小跨院的正房更窄,除了靠北的墻下擱著一張簡單的床榻,南窗下一座狹窄的炕床,并幾個錦杌小桌,再安置不下旁的。
這種逼仄之感,令他十分不適,原是一瞬都待不住,因為李鳳寧,硬生生坐了一刻鐘。
“朕在附近再給你置辦個院子,挪個舒服的地兒住?”
鳳寧笑瞇瞇搖頭,“不必了,臣女覺著這里很好,窄是窄了些卻極為怯意舒適,市井里的話陛下興許沒聽過,旁人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外頭的宅子再大,臣女也不喜歡,就喜歡這一隅之地。”
拐著彎告訴他,不想住紫禁城那座最大的宅子。
裴浚抿著唇不吱聲。
鳳寧知道他惱了,也不做理會,起身道,“陛下餓了吧,臣女去給您煮幾個餃子吃?”
冰天雪地裴浚舍不得她勞動,搖搖頭,“不必,朕坐一會兒就走。”
又瞥了一眼那張臥榻,長不及八尺,能躺得下兩人么?結實么?
鳳寧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僵了臉色,一聲不吭垂下眸,假裝沒意會。
裴浚艱澀盯著她,“李鳳寧,這兒還有比這屋子更大的地兒么?”
鳳寧果斷搖頭。
裴浚悶悶不語。
留下來是不可能的,她滿臉寫著防備,皇帝現在也曉得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時辰不早,外頭又催得緊,只能起身出門。
鳳寧要送他出門,裴浚朝她擺手示意她留步,裹著一件灰氅大步越出門庭。
夜色如水,那道郎峻的身影仿佛踏水而來,又凌波而去。
鳳寧就立在窗欞下,目送他出了小跨院,視線落在門檐,久久沒有回神。
這樣糾纏下去何時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還有能去的地兒嗎?
他給不了她想要的。
她也永不會回頭。
密密麻麻的酸楚注在心尖,最終盈成一眶淚,鳳寧揉了揉眼,深吸一口氣。
大不了就這么耗著。
以他的高傲,不會真把她擄進宮的,她不樂意做那種事他真能強來,強來的一時能強來一輩子?鳳寧相信他不會。
裴浚回宮時心情并不好。
他拿捏得了所有人,唯獨拿捏不了李鳳寧。
她孤孤單單,一無所靠,一身傲骨,連性命也在所不惜。
換做是楊婉,王淑玉,哪怕是章佩佩,都可能因為家族榮耀委身于人,李鳳寧不會。
可恰恰,這些都是他最初相中她的原因。
她背后沒有家族牽扯,唯一能捧出來的就是一顆心。
當初的倚仗,成了如今的掣肘。
而那顆心,也被他弄丟了。
從來自信滿滿的皇帝,這一夜罕見失眠。
翌日,下了一場小雪,天寒地凍,孩子們讀書便顯得艱難,雖說入了秋后,橫廳兩側的窗牖均用厚重的紗簾包起來,可還是冷得滲人,一日有個小女孩病倒了,后來歐陽夫人自個兒也惹了風寒,兩廂傳染,學堂內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無奈之下,夷學館提前休學,待明年開春重啟。
楊玉蘇出嫁在即,鳳寧能抽出更多的時間陪她備嫁,也能安安心心做翻譯的生意。
這段時日,裴浚時常出現在學館。
偶爾在書房陪她譯書,見鳳寧專注忙夷商會的事,不冷不快地將自己送來的詩經扔她案頭,“這是經國重務,你是不是得先給朕譯出來,再忙旁的?”
皇帝不懂民間疾苦,那曉得小商小販的難處,一個單子沒接好,可是丟飯碗的事,鳳寧笑嘻嘻把書冊揣懷里,“臣女心中有數,得了空會給您譯。”
裴浚看出她敷衍的心思,卻是搖頭,嚴肅批評她,
“李鳳寧,你可別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通譯儒學典籍是大事,更能考驗你的功底,能讓你進益,你若只想掙點小銀子就當朕沒說這話,若要出息,你必得以譯書為本。”
鳳寧聞言微微怔了怔,當初她翻譯第一冊 論語時,烏先生教了她許多,緊接著翻譯左傳遇到更大的難關,烏先生更是逐字逐句給她釋義,她收獲良多,再到后來的大學中庸,她譯起來就無比順暢了。
他果然眼光獨到,一針見血。
鳳寧頓時羞愧難當,對他肅然起敬,“臣女謹遵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