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入宮已有半年多,對宮里的紛爭已見微知著,她無話可說。
到了十一月三十這一日,女官們例行要出宮回府,可這一月養心殿實在忙碌,便沒準假,只許姑娘們去東華門見一見親人又回來。
鳳寧自然沒這等煩惱,老老實實在養心殿當差,大約巳時三刻,卻見賀靈芝紅著眼回來了,
“賀姐姐,這是怎么回事?”
賀靈芝也滿臉窘迫,苦笑道,“還能是什么,我娘聽說我進了養心殿,高興得跟什么似的,又問我可有侍寢,我說沒有,她便罵了我一頓”罵得話實在是難聽,賀靈芝便跑了回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牽扯到裴浚,鳳寧便沉默了。
這兩月裴浚叫她調養身子,碰她的時候也不多。
賀靈芝擅長烹茶,其茶藝在京城官宦貴女中稱得上一絕,大理寺卿暗中打點了養心殿幾位大珰,這幾日御前的茶都是她在準備。
裴浚午后有小憩的習慣,哪怕如今進入隆冬,他也時常要瞇一眼,鳳寧在御前侍奉半年多,已摸準他的習性,今日柳海告訴她,裴浚這兩日胃口不大好,鳳寧便親自給他做了一道葡萄酸奶酪,打算趁他午歇醒來給他爽爽口。
天色泛陰,養心殿上方聚了些云團,陰風一陣陣拍著窗牖,大約有下雪的征兆。
鳳寧攏著夾襖提著食盒跨入正殿門檻,忽然瞥見一女子從御書房內匆匆奔出,只見她神色倉惶受駭,額發也略顯凌亂,明明大冬日冷得很,她額尖卻覆滿了細汗,顧不上瞧鳳寧,捂著嘴含淚跨出門檻。
鳳寧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呆住。
那不是別人,正是賀靈芝,那賀靈芝雙腿打軟,連路都走不利索。
這讓鳳寧想起她與裴浚的初夜,仿佛也是如此。
所以,賀靈芝這是事成了?
不!
鳳寧又搖頭。
也不一定,上回張茵茵也是這般被趕出了御書房。
也不知是對這份感情沒有底氣,還是對裴浚心存畏懼,鳳寧望而卻步,那碗葡萄酸奶酪終究沒送進去。
養心殿人多眼雜,賀靈芝這么冒冒失失跑出來,瞧見的可不少。
西圍房的氣氛一時有些低沉,賀靈芝出來一言未發,只收拾了衣物便回了延禧宮。
姑娘們看著她倉惶的背影,摸不著頭腦。
這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
若是與張茵茵一般,那么最遲兩個時辰內,該有罰令下來。
可惜沒有,這一夜徹底過去,也不見皇帝將賀靈芝如何。
鳳寧抱著膝蓋坐在炕床上,望著外頭漫天飄起的雪花露出笑容,
“今年冬日的第一場雪來得夠晚。”
楊玉蘇撫了撫她的背心,心頭悲切。
“鳳寧,如果沒有罰令,那最遲后日,該有封賞下來。”
賀靈芝那般失態地從御書房出來,總該有個交待。
鳳寧垂下眸,她明白楊玉蘇的意思,無非是想看皇帝給賀靈芝什么位分。
賀靈芝父親乃正三品大理寺卿,國之重臣,而她父親是五品鴻臚寺少卿,她只能得個才人位分,那賀靈芝呢,會不會是貴人?
楊玉蘇道,“你若實在不放心,便去養心殿問一問。”
鳳寧搖頭。
她不問。
頭回吃味他敲打她,不許她拈酸吃醋,第二回 因為蔣文若的事生分,他又不許她胡思亂想,他那個人,問也沒用。
鳳寧不去自討沒趣。
連著兩日養心殿氣氛格外沉重,哪怕雪過天晴,檐頭的雪簇簇堆了一片,莊嚴的脊獸變得玉雪可愛,也無人欣賞。
到了臘月初三,御書房還無冊封的圣旨,養心殿氣氛方才松動。
這一夜鳳寧夜值,避無可避,鳳寧照常抱著一沓書冊進了御書房。
鳳寧做了幾日的心理準備,告訴自己要學會接受,可到了養心殿望見坐在案后風姿清絕的男人,心頭還是忍不住泛酸,這讓她想起了李老頭,多么忠貞的男人,可惜她誤入宮墻,已作繭自縛。
帶著這一腔復雜的心緒,鳳寧踏進御書房,她裝作沒事人一樣,先將書冊送去小幾,又折出來給裴浚備水,隨后將茶盞擱在御案,盡量讓嗓音顯得尋常,“陛下,今日煮的是一壺烏梅茶,您嘗一嘗?”
她身上那一股烏檀香夾著少女清甜的體香一股腦子竄入他鼻尖。
裴浚整暇看著她,即便她掩飾地再好,藏在眼底那一抹委屈和難過也揮之不去。
“你什么時候開始用的這烏檀香?”
鳳寧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含糊回道,“上個月玉蘇姐姐生辰,賀姐姐贈了一盒烏檀香給她,她分了些給我。”
裴浚聽了這話,給氣得低笑幾聲。
鳳寧覺出他笑聲里有幾分滲人的冷戾,
“陛下,您不喜歡這香氣?”
裴浚掀起眼瞼,眸色冷冷沉沉,“是,朕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