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八歲那年,師父鄭崇禮在我的身體里種下了一棵肉靈芝。
那東西長相極其惡心,白花花的一片,像那凝固了的豬油,上面還盤桓著密密麻麻的紅色紋路,伸展著不規則的觸須。
我聽村里的人喊著東西叫太歲,后來我從鄭崇禮那里得知,這東西其實是一種臭名昭著的邪祟。
它是我從泉眼里面挖出來的。
我天生比別人多一雙眼睛,平日里它是閉合著的,只余下一條鮮紅色的細線,像那些大姑娘們愛在頭上貼的花鈿。
那年村里鬧了旱災,我靠著著雙眼睛帶著村里人找到了泉眼,這太歲便長在那泉眼邊上。
那時這東西身上還沒有這么多紅色的血絲,通身瑩白一片,浸潤在水中,晃眼的要命。
隊伍里頭年紀最大的李老頭渴得頭暈眼花,但搶水搶不過那些年富力壯的小伙子 ,便把著邪物認成了汁水豐沛的大蘿卜,上去就咬了一口。
幾日之后,半截身子埋黃土里的李老頭竟然在一夜之間枯木逢春,滿臉的皺紋被推平了,看起來比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都要年輕。
后來,爭著去吃這東西的人越來越多,這東西讓瘸了大半輩子的劉拐子行走如風、讓被大雁啄瞎了一只眼睛的張獵戶復明、讓早年被村長夫人劃花了臉的秦寡婦變得人比花嬌。
似乎吃了這東西的人,最后都得到了好處,村里跳大神的神婆神神叨叨地念叨著:“這是太歲星君顯靈了…”
這么星君顯沒顯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后來這整個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他們得了一種了不得的怪病。
這種怪病讓他們的骨骼化成了白色的纖維,皮肉被密密麻麻的白絲覆蓋,密密麻麻的觸須或是從他們的嘴巴里面爬出來,或是從那脆弱的肚皮中鉆出來。
那東西可以再生,只要沒吃完,少了一塊第二天就能重新長出來,夠整個村子里的人分食,這也就方便了這種怪病在村子里蔓延。
我沒吃那東西,因為我透過我的第三只眼睛看到了那東西菌絲一般的觸須下流淌著的血色脈絡。
剛開始很淺,但隨著吃它的人越來越多,那紅血色的細線就變得越來越密,像那人體里面盤旋交錯的細小血管,也像那蜘蛛結出的網。
非常非常的惡心。
在最后的最后,整個村子死的就剩下我一個人了,角落里面都是爛泥一樣的白色觸須,散在地上,時不時地蠕動著。
它們纏著我的腿和手臂,勒開我的皮肉,在汲我的血。
我就是在被這東西困著吸血吸了三天三夜之后遇見鄭崇禮的。
鄭崇禮的出場是極其威風的,他腳下踩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寶劍,青衣隨風鼓動,他腳尖輕點,如同燕似地落在我身前,手中握著劍,頃刻便斬斷了我身上的白色觸須。
這種神通我從來沒有見過,覺得厲害極了,在我眼里堅不可摧的白色觸須,在他的劍下如同枯枝一般的易折。
因為被長期捆縛汲血,在失去了那些觸須的支撐后,我狠狠地跌在了地上,不用想我就知道,我當時的樣子肯定狼狽的要命。
但哪怕是這仙人似的人物也拿那詭異至極的觸須沒有辦法,只能用利刃開辟一條離開村莊的道路,他將大把大把的符咒甩了出去。
他一只手抱著我,另一只手拿著劍,將周身的觸須清除干凈。
“這村子里還有別的活人嗎?”他開口詢問我,他的嗓音很清潤,但卻給我一種疏離冷淡的感覺。
我沙啞著嗓子道:“沒有…都死了,仙長……”
他神色不變,似乎對我的回答并無意外。
“等出了村子,我會為你尋一戶好人家的?!?
我攥緊了他肩膀上的布料:“仙長劍術超群,武功蓋世,我…我的家人都被那邪物害死了……”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嘗試去說謊話,說得磕磕巴巴,但萬幸我那時候年紀小,哪怕行為舉止漏洞百出,也只會讓人覺得是年幼失孤時的驚慌失措:“我想…我想學些本事……為家人報仇……”
“不知仙長能否收我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