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遠比花顏預料得要長。
之后百余年,她同左耀卿四處游歷,在人界停留了許久。原以為左耀卿這種沒吃過苦頭的世家公子頂多是一時興起,等新鮮勁過了,便會尋一處風水寶地老老實實閉關修煉。沒想到他隱姓埋名,像個出身貧寒的修者般苦修,甚至還干起了凡人道士的活計,替老百姓斬妖除魔、消災免難。
他果真言出必行,兢兢業業追求著他心中的“無上大道”。花顏卻越來越不安。
約莫在第二十年的時候,花顏曾想過就此離開。可那年的七月初七,左耀卿竟帶她回了江州,說是要故地重游。
煙霄微月澹長空,銀漢秋期萬古同。恰逢七夕佳節,天色還沒徹底暗下來,蓮湖邊就圍了一堆放燈的人。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此地風景依舊。”花顏望著滿湖芙蕖,感嘆道。
“既未改朝換代,風景又怎會不同?”左耀卿微微一笑:“就算今后人事變遷,只要你想,這蓮湖也會一直都在。”
花顏沒深究他的話,一心只想著放花燈。她仗著個子嬌小,輕而易舉便擠到了最前面,踮著腳還要往湖邊湊。左耀卿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將她提溜回來。
“別動。”男人皺眉囑咐道。
四周都是人,讓她自己放,不知是會掉到湖里還是燒到衣裙。正所謂“入鄉隨俗”,人界也有人界的規矩,不可隨意使用法術。
花顏撇了撇嘴,顯然對這樣的警告十分不滿,可左耀卿冷著臉嚴肅的模樣還是挺唬人的。沒辦法,她只得聽話地站在原地,默默看左耀卿挽起衣袖。
他今日照舊穿了件深色衣衫,腰懸長劍,發帶束冠。沉沉夜幕下,鴉青色的衣服簡直再普通不過了,奈何他身姿挺拔,立于人群中實在很顯眼。
修仙之人的容貌幾乎不會受歲月流逝所影響,這么些年過去,他依舊是少年人的模樣。左耀卿垂首斂目,修長的手指捻著火折子,一下便點亮了燈盞。
那花燈做的也是滿湖菡萏的模樣,粉花碧葉,精巧別致。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蓮花蕊間細細搖曳的火光將左耀卿的側臉映得十分深遂好看。
滿湖璀璨,點點星光,皆在他身后。
周圍的喧囂吵嚷,似乎一瞬間全都歸于靜謐。
如此驚艷的少年郎君,自是難得一見。花顏對這張臉看習慣了,一旁那些放燈的姑娘們卻開始竊竊私語,各種含羞帶怯的目光不住地投向左耀卿。
幸而左耀卿雖然生了張招蜂引蝶的臉,內里卻是個不解風情的悶葫蘆,從頭到尾冷著臉,跟人家欠了他一萬株七寶靈芝似的。
花顏見狀輕哼了一聲,心想,若她們手中拿著的不是燈盞,而是花花草草、香囊錦帕,恐怕就要忍不住朝他身上丟了。
“阿顏,過來。”左耀卿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還以為她在別氣,便將花燈放到她手中:“小心些,注意腳下。”
花顏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蹲下身,輕輕將燈盞送入水中,望著那點燭光漸漸飄遠,直至消失不見。
她突然想許個心愿,可想來想去又覺得自己犯蠢。
她還能有什么心愿?她都快被捧到天上去了。這些年,不用她開口半句,什么樣的奇珍異寶都能被左耀卿尋來討她歡心,就連她身上此刻穿著的流仙裙都是他送的。
記得上回乘畫舫游湖,有道友認出了左耀卿,笑著問他身旁的她如何稱呼。
“這位是我夫人。”左耀卿毫不避諱道。
那人原以為撞見了左二公子養在外面的“紅顏知己”,畢竟這種事在世家中實在稀松平常,沒想到看走了眼,趕忙拱手歉然道:“原來是少夫人,失敬失敬。”
花顏聽了,心中五味雜陳。
這盤棋方才開局,她已經窺見了結局。她想,她必須得走了。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如何開口,有人先一步打斷了她。
“……耀卿哥哥?”
花顏聞聲回首。
柳葉眉,櫻桃口,明眸皓齒,宜室宜家。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站在他們兩人面前。
“云綺姑娘。”左耀卿頷首應道。
花顏越看人家越覺得眼熟,當下又聽見左耀卿叫出名字,突然想起原來她就是凌霄宗的云姑娘——差點成為左耀卿妻子的那位小姐。
云綺原本柔柔地笑,可一望見左耀卿身旁的花顏,笑意立刻淡了許多:“不知這位姐姐是?”
若是尋常姑娘,此刻大約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可花顏卻肆意得很。她甚至還攬上了左耀卿的胳膊,半倚著他,嬌嬌嬈嬈道:“合歡宗花顏,云妹妹,幸會。”
左耀卿也沒半點不自然,順勢摟住她的腰,淡淡道:“我與她一同在此游歷。”
見狀,云綺立刻明白了大半,忍不住勸道:“耀卿哥哥,你怎能如此糊涂?你可知她……”
說到這兒,她偏又止住了話頭,狀似不經意地掃了花顏一眼:“許久未見,昭恒哥哥有些話教我帶給你,咱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