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她是部分性前置胎盤,對于宮縮能力的影響較小,剝離面能夠在一定時間內獲得復位,對于妊娠結局的影響不大,胎兒宮內發育遲緩也已經排除了病理性因素,并沒有有效的治療措施,只能吸氧并靜脈輸液,促進成長。醫生建議她采取期待療法,由醫院進行病情監測,在保證她安全的前提下延長胎齡,提高新生兒的存活率。
那段時間白馬蘭不想見任何人,伊頓長得太小了,可能會死掉,她不想聽媽媽和姐姐們安慰她。護士長擔心她夜間大出血,所以每隔兩個小時來病房確認她的情況。她們為輸液、輸血和手術做好了準備,以防白馬蘭隨時需要終止妊娠。
后來珀爾回到高山半島,白馬蘭孕三十二周,半臥在床上翻閱普利希集團旗下某建筑公司的管理原則和授放權事項,工地負責人一行人灰頭土臉地站在一旁低眉順眼地挨訓斥,大氣不敢喘。
新來的挖機手是工地負責人的侄男,臭小子被殘缺不全的流浪貓尸體嚇著了,慌亂中將廢棄建材倒在其她工人身上,致一人肌腱斷裂,三人骨折——肌腱斷裂的那個是踩到坑洼崴了腳,白馬蘭不明白為什么沒人及時修補路面。
這樣舉手之勞的小事都懶得去做,可見思想上大意到什么地步,消防設備檢查維護、施工機械與工器具安全管理,還有高度危險作業監護,更不知道懈怠到什么程度。得虧是沒出事,否則一出事就是大事。白馬蘭一個頭兩個大,將負責人叫到病房,就施工安全問題大發雷霆。負責人原以為她在觀察期,忙著靜養保胎,沒空下工地糾察整改,故而懈怠,聽她說要叫外部督查進場,逐級追責,這下老實了。
負責人收拾東西,埋頭快步離開,回去自糾自查,盡快整改。白馬蘭重又躺下,和珀爾聊天。
自有娠以后,白馬蘭不大情愿接受別人口頭上的關心,那對她來說是種負擔。她不喜歡別人問她的冷熱,要不要添減衣服,是否考慮剪短頭發,她是成年人,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這種關心是對她獨立生活能力的質疑。而且她就是不愛穿褲子,連內褲都懶得穿,上廁所很麻煩,怎么了?伊頓天天在她的膀胱上跳霹靂舞,她能把裙子系在腰上,從兜里掏出一次性的站立小便器,盡量對準馬桶,不給圖坦臣增添額外的工作量,道德水準已經足夠高了。
比起關于自身的話題,白馬蘭更喜歡和珀爾聊她的新節目,她們平時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不需要任何改變。當珀爾說起她的收視率完勝另一名電臺主持人,成功搶到黃金時段的播放檔位時,白馬蘭與她一起哈哈大笑,真情實感地為她高興。
‘——oh, wait’白馬蘭的笑聲戛然而止。珀爾站起身,向她投去關切的目光,問她怎么了。
‘我有點漏了。’這種潮濕的感覺在孕晚期實在難以判斷,白馬蘭也不知道是她笑得過于得意忘形,尿了一點,還是陰道分泌物之類的。
‘好像不是有點。’隨著濕熱的觸感在身下以極快的速度蔓延,白馬蘭警覺地掀開小毯子。
她很少在非創傷性損傷中看見這樣顏色鮮紅、汩汩流動的血,大多數時候她的血是暗紅的、黏稠的,伴隨著凝塊和膜狀物。
白馬蘭以無法目測估計的速度失血,珀爾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她撲到床頭去摁呼叫鈴,都過去一秒鐘了,還是沒有人來,失去耐心的珀爾跑到走廊喊叫,白馬蘭完全沒有聽懂她在喊什么,隨后德爾卡門沖進病房,捧著她的臉,和她說了兩句話。在那之后,醫護人員趕到,她們認為白馬蘭出現了輕型胎盤早剝,胎兒心率正常,但有宮內缺氧征象,需要立刻準備手術。
那時白馬蘭真的有些慌神,邏輯開始傾斜,思維逐漸失序,她感覺不到疼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德爾卡門蹲在地上檢查她和姐姐們是否中彈,‘除了被擊中頭部直接癱倒以外’,德爾卡門說,‘大部分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在發現自己中彈之前就會因為內出血而陷入昏迷,休克,最終死亡。’哪怕是全球最頂尖的狙擊手,也看不見那顆奪走她們生命的子彈,身體被穿透的瞬間往往是不痛的。白馬蘭坐起來一些,撫摸小腹,找到熟悉的位置輕輕摁下去,她感覺到伊頓動了,還活著,攥緊的小拳頭劃過她的肚皮。
但愿流的是她的血,但愿那枚不可視的子彈打在她身上。她是成年人,她會沒事的。直到被推進手術室,白馬蘭的心里都還只有這一個念頭。不要是伊頓,伊頓只是個小寶寶。
原本醫生還在擔心伊頓太小,難以存活,畢竟白馬蘭的腹圍不太理想,羊水也不多,胎兒在她腹中活動度受到局限,處于強制性體位,四維彩超難以看清全貌,這是很合理的估測。醫生也沒有想到這個不足月的小姑娘縮成一團,偷摸兒長到47斤,媽媽肚子里有限的空間都被她占滿了,這讓醫生有些意外。
由于多種原因,伊頓缺氧缺血,一出生就被診斷出壞死性小腸結腸炎,在醫院住了二十五天才回到媽媽身邊。伊頓轉入普通病房的那天,珀爾來看白馬蘭,又恰好趕上。那時候的伊頓太小了,連頸椎都是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