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門的床位是個上了歲數的老人,得了肺病,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咳嗽。中間是個年輕小姑娘,外地人,一個人來的醫院,很晚了還在跟男朋友黏黏乎乎地打電話。
成倦不知道從哪弄來了張行軍床,支在墻角,躺上去睡得正香,呼嚕打得比誰都大。
周崇煜本來想讓他先走,自己留在這陪床,但成倦執意說他回去也是被家里人熊一頓,吃不好睡不好,還不如留下,沒準還能幫上什么忙。
房間里始終安靜不下來,周崇煜毫無睡意,只能搬了個凳子坐在窗邊,戴上耳機,從包里拿出一個木頭胚子,開始埋頭雕刻。
他隨身攜帶的工具不全,只有一把很舊很小的刻刀,用著不太順手。
自從下午來到醫院,他心里就有個念頭,讓他總想著要快一點將這五十只木雕完成。
可他越是心急,就越不能達到讓自己滿意的標準,有時候同一條紋路要重復修改好幾次,刻著刻著,他還會跟工具置氣,小聲嘟噥著罵刀是笨蛋。
就這么磕磕絆絆地反復雕,周崇煜偶然間抬起眼簾,才發現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病床上,梁峙安靜地睜著眼睛,已經不知道這樣看了他多久。
“你……醒了?”
將腳下用來裝木屑的垃圾桶挪到一邊,周崇煜湊到床前,對著梁峙那張溫和沉靜的臉上下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問:“醒多久了,怎么不喊我。”
梁峙眉眼間掬著一捧笑,想抬起手來揉揉他的腦袋,卻被輸液管束縛著,沒能伸出去。
“看你在那兒跟刻刀過不去,還挺有意思的。”梁峙笑著說道。
周崇煜聽了有點生氣,懨懨垂著眼皮,半天沒理人。
他心里其實憋了好些問題,想問問梁峙怎么樣,又不知該從何問起。猶豫了半天,只好小心翼翼地將梁峙的另一只手捧了過來。
即使被紗布遮著,梁峙的手還是很漂亮。
小指指骨脫臼,腕骨扭傷,好在這些都不是什么太嚴重的問題,醫生說只要好好修養,就影響不到他以后彈琴。
“疼嗎?!敝艹珈系偷偷貑?,眼神落在他手腕的支具上。
梁峙只是平淡地搖頭,并不敢多說話。
因為呼吸幅度一大,他的下胸腔就會悶悶地疼,像是壓了塊大石頭,讓他喘不上氣來。
極其小心地摸了摸他受過傷的手指,周崇煜垂下頭,咬著下唇說了句:“騙人?!?
過了好一段時間,在和男朋友說了十幾遍“愛你”和“想你”之后,隔壁床位的小姑娘才終于掛掉了電話。
夜越來越深,屋子里漸漸沒人再吭聲。
窗外又遠遠地傳來幾聲煙花的炸響,這次離得近,天空明顯有了亮暗的變化。
背朝著那些絢爛,周崇煜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跳躍著落在被子上。
拉著梁峙安靜待了一會兒,某一刻,他突然俯下身,側著臉枕在床邊,一邊將梁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頭發上,輕輕地蹭了兩下。
梁峙的指尖又軟又干燥,周崇煜喜歡它們插進自己發梢間的感覺。
像是沒有距離,像是氣味的彼此沾染,像是靈魂與靈魂相互纏繞、相互依偎。
順著周崇煜的指引,梁峙如愿以償地摸到了對方的頭發,卻又并不滿足,還要頑劣地去摸他的耳垂跟臉頰。
因為動作太輕,摸起來是癢的,與其說是撫摸,其實更像是撩撥。
摸了一陣,旁邊的輸液報警器忽然響了。
有值班的護士走進來幫忙拔針,周崇煜趕緊坐起來,不好意思地往邊上躲了些,臉紅成了兩顆蘋果。
等護士帶著輸液袋子離開,他才又蹭到梁峙身邊,將一側的耳機摘了下來。
“要聽嗎。”周崇煜小聲地說。
也沒管梁峙答沒答應,他就直接將耳機塞進了對方的耳朵里,先是拿出手機換了個歌單,然后繼續拿起自己的木胚和刻刀,埋頭刻了起來。
播放列表跳轉到一支優雅且慵懶的爵士樂,和人共享著同一副耳機,梁峙溫和注視著床邊一絲不茍的年輕人,眼底的柔光愈發深沉。
“在雕什么。”梁峙饒有興致地問。
周崇煜明顯加快了雕刻的速度,連頭也顧不上抬,簡單地回答:“秘密,不告訴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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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ch16 第五十只(3)
住院后的第四天,大年初三,梁峙能出院了。
幸運的是,他身上氣胸的癥狀并沒有變嚴重,而是在自行吸收痊愈,護士也就不用在他的胸口處插一根引流管,以此來把里面的氣體跟血腫導出來。
出院當天,一大早成倦就讓家里的司機把車開到了住院部樓下。
任淺也在,只不過幫梁峙收拾好東西后就離開了,把剩下的時間全權托付給了周崇煜。
梁峙住院的這幾天,辦手續、繳費、拿藥,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