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沒忍心吵醒他,周崇煜又看了他一陣,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病房門外,成倦正跟姜彌爭搶那唯一一盒魚香肉絲蓋飯的所有權,而任淺則獨自立在窗邊,一言不發地望著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從袋子里拿了份盒飯,周崇煜走到任淺身邊,遞給她。
有些意外地扭過頭,任淺笑著看他,又把盒飯推了回去,“我來之前吃過飯,你吃。”
周崇煜只好將那盒飯攥在手里,猶豫了下,搖搖頭,意思是自己現在沒什么胃口。
兩個人做著伴,一起在窗邊站了好一陣。
后來還是任淺先打破了沉默,她扭過臉,安慰似的拍了拍周崇煜的后背,認真說道:“謝謝你,小煜。”
周崇煜先是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了頭,喃喃道:“我……沒幫上什么。”
任淺笑著搖頭,望向他的眼神里藏著幾分深長的意味,“你能來,梁峙一定高興。”
周崇煜聽完一愣。
他隱約從任淺的話中聽出了什么,但不太確定,猶豫了下還是稍顯局促地試探著問:“你知道、我跟梁峙……”
這次任淺很快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一開始是不知道的。”她遞給周崇煜一個帶有寬慰意味的笑臉,轉過身,將臉朝向窗外,聲音很輕很緩。
“那時候,他無緣無故就消失了一個多月,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等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病了,發著高燒,整個人狼狽得不成樣子……”
說到這兒她垂下眸,笑容里不知不覺多了些苦澀,“有天他燒糊涂了,半夜做夢,我聽見……他在喊你。”
阿煜、阿煜。
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動物瀕死前無意識的低喃,重復著顫抖個不停。
任淺總是忘不了那個時候梁峙的狀態。
他經常在發呆,喜歡收拾屋子,喜歡研究黑暗料理,喜歡一個人在窗邊的椅子上窩著,抽煙抽得仿佛快要將自己從這個世界完美隱去。
任淺并不敢直接問他因為什么這樣,只是盡自己所能,多抽出空來陪在他身邊。
梁峙則一直都在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他一向這樣,善于將自己那些沉重的心事偷偷隱藏。
直到某一天,他崩潰了。
等任淺找來開鎖師傅撬開家門,在臥室里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用一整瓶紅酒灌倒了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扳著肩膀讓他坐起來,任淺摸到他臉上濕乎乎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
“姐,阿煜走了。”
一頭栽倒在任淺的腿上,梁峙紅著眼睛,像個孩子一般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因為酒醉,連話也說得綿軟又無力,如同囈語。
“我本來想、跟他求婚的。”
“姐,我好想他留下……”
“后來……他病好了,情緒卻一直很低落,跟著樂隊到處去巡演,也不著家。”
任淺偏頭看了眼身邊沉默不語的年輕人,無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再后來,他就在市區又買了套房子,舊家的東西一樣也沒搬,原封不動地留在了那里,就像是……要把他的記憶也都一并留在那兒一樣。”
周崇煜低頭聽著任淺說話,額前的頭發被帽檐壓塌,剛好遮住他眼里的難過。
“他回沒回去過,我不知道,但他還是會定期雇人去打掃。”
說到這,任淺垂下眼簾,伸出手握了握周崇煜的胳膊,輕聲說:“我想替他向你道歉,小煜。”
周崇煜有些啞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像是知道對方不太喜歡直接的身體接觸,任淺很快將手撤了回來,改用一種無比真誠的眼神望向他。
“我弟他這個人……從小就是這樣,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謹慎又固執。”
“對于感情,他太遲鈍了,要他摒棄掉對于自己人生軌跡原有的設想,去愛上一個人,陪他白頭偕老,那就意味著,他要保有一種毫無保留、接近于自我毀滅式的愛。那并不容易……”
任淺說著側過身,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對于過去在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她幾乎一無所知。周崇煜因為什么離開,現在的感情狀況如何,跟梁峙還有沒有可能……所有的一切,都是未解的謎團。
轉過身,任淺透過門上的玻璃,茫然朝著病房里張望了一陣。
“小煜……我知道這話不該說。”
半晌,她像是終于下定決心,側頭看向了周崇煜,懇求似的道:“但如果你還……喜歡他,能不能請你……留下?陪陪他就好,讓他別那么孤單。”
一旁,周崇煜默默聽完了她的話,眉眼始終內斂又溫順地向下垂落著。
隔了一段時間,他忽然輕點了兩下頭,將臉埋得更深,很小聲地應了聲:“嗯。”
任淺一愣,臉上很快爬上了一抹喜出望外的神采。
“我現在回來了。”
低頭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