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男人安靜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臉上始終沒什么多余的表情。
“你早上剛退燒,我不放心。”暫時只能想到這個理由,梁峙喉嚨里梗了下,聲音低沉得快要聽不見。
車是梁峙在開,周崇煜既不能跳車,也不能阻止他調轉方向,除了安生在車里坐著,別無他法。
梁峙家離公司不算遠,開了有十幾分鐘,周崇煜就遠遠看見了那片熟悉的小區。
把車停進地庫,梁峙下來幫他開了車門。
時間已經快到晚上的飯點,最近又臨近年關,周圍進出的車跟人都不少。周崇煜出來剛好遇上旁邊的車也在下人,為了不想和人碰到,于是遲疑著沒動地方。
“過來。”梁峙很快輕輕攥住了他的手,把他拽到身邊,一直也沒松開,鎖上車后就直接拉著他走進了電梯間。
梁峙的手很干燥很柔軟,能完全覆蓋住周崇煜的一整只手。
從未體驗過和人手牽著手走在一起的曖昧,周崇煜緊張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一時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把他拉進屋,梁峙終于肯松手,隨后動作利索地脫掉外套,進到廚房為自己系上了圍裙。
周崇煜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有些生疏地換了鞋,略顯詫異地看向他,問:“你要做飯嗎。”
“嗯。”梁峙說著打開冰箱看了一眼。
中午周崇煜確實只在殯儀館湊合著吃了口飯,下午又一直趕路,堅持到現在早已經餓過了勁。
“你會做?”看著梁峙煞有介事的樣子,他一時有些信不過對方的廚藝。
只見梁峙從柜子里翻了一袋手工面出來,用鍋盛了點水,架在爐灶上。
“太復雜的不行,只能煮面,行嗎?”他回頭看向周崇煜,柔和的眉宇間同時夾雜著好幾種情緒,有溫情,有誠懇,也有小心翼翼的關心和試探。
周崇煜傻乎乎地看著他忙活,最后啞然說了句,“行。”
清湯面最不用考驗做飯的技巧,但對于梁峙來說,廚房的這些事,他多少還是生疏了一些。
煮面的火候掌握得不是太好,鹽和醬油都不知道該放多少。
煮到一半發現冰箱里沒有新鮮的青菜,他又跑出去,臨時向鄰居借了幾片葉子,洗好也沒切,直接就丟進了鍋里。
不過最后的成品倒是還看得過去,不算黑暗料理,但也絕對算不上口味絕佳。
梁峙把兩碗面端上來,周崇煜拿起筷子先嘗了一口,覺得還算能接受,索性就趁著熱都吃了,湯也喝了一半,肚子一下撐得挺圓。
梁峙為他做的,怎樣都好。周崇煜恨不得能吃一輩子。
但關于梁峙突然這樣做的目的,他其實沒太能想明白。
或許是因為他家剛出了白事,又或許是因為病還沒完全好,梁峙身為一個年長者,大概多少會對他多添些關心。
可無論哪一種,周崇煜其實都覺得有一點別扭。
他不需要人可憐他。
他需要的是自己真正強大起來,等梁峙來愛他。
晚上,梁峙幫他又測了一遍體溫,三十七度七,還是稍微有點低燒。
把臥室又收拾成了原來的樣子,梁峙自己鋪了個地鋪,讓周崇煜睡床上。
“要我抱著你睡嗎。”把溫度計放到枕邊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梁峙看了眼床上的人,實在放心不下,還是問了一嘴。
“……不用。”周崇煜臉一紅,又想起曾經抱著梁峙睡覺不撒手的那個時候,悄悄把頭埋進了被子,“睡吧。”
梁峙合上了燈,屋子里一片黑暗,只剩兩個人的呼吸聲。
身體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周崇煜安靜了好一會兒,還是睡意全無。
他覺得自己好像從未逃離那種感官失調的狀態,有時候明明很累卻睡不著,有時候明明很悲傷卻又哭不出來。
沒辦法,睡在梁峙這里,對他的考驗實在太大了。
就像是經歷了很久的戒斷反應,周崇煜已經變得麻木、遲鈍,但又在快要瀕臨絕望之時,上天讓他看見了一片綠洲。
一片帶著木質香氣的,轉瞬即逝的綠洲。
輾轉反側了快兩個小時,周崇煜終于爬起來,用能發出的最小聲音喊了聲,“梁峙……”
地上的人沒反應,周崇煜確認他睡著后又坐了一會兒,悄悄從床上下來,開門走了出去。
那瓶醫生給開的藥還放在他大衣兜里,周崇煜光腳下樓去找,只是摸了半天也沒摸到。
越是找不到,心里就越是焦慮,好像時刻要被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
忍了一會兒,周崇煜又覺得想吐,盡量小聲地跑進了衛生間,也沒開燈,只就著窗外透進來的那一點光亮,摸到了水池邊。
抬起頭,他看到了鏡子下面放著的用來刮胡子的刀片——感覺世界都是空洞時,疼痛是唯一能帶來清醒的利器。
周崇煜顫抖著拿起了那片泛著光的金屬。
“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