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周崇燃忽然停頓了好長一會兒。
梁峙并沒接著提問,只是將身體湊近了些,然后用胳膊跨在了對方肩膀上,繼續充當一個忠實的傾聽者。
似乎從身體接觸中獲取了某些鼓勵,周崇燃偏頭看了梁峙一眼,終于無奈嘆了口氣。
“這事其實怪我。”他喃喃說道,喉嚨里一陣陣地發苦。
“我本想等他高考完,就把他接來燕川住一段時間,順便等一等大學錄取的消息。結果他瞞著我,壓根兒沒去考文化課,畢業就在林城找了家小飯館打工,攢了點錢,回家收拾好東西,自己偷跑去了另一座城市……”
手里的煙不知不覺已經燃盡,周崇燃將煙頭掐滅,心里既火大又心疼,“跑那么遠,害我找了小半個月才把他帶回來。”
梁峙聽完,用手輕輕搓著對方的肩,柔和寬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太晚了……峙哥。”周崇燃搖頭否定,表情略顯痛苦,“我現在才把他從那個家里拉出來。”
不,應該說,打從周遠山因為酗酒和家暴把他們的母親逼得離家出走,那里已經不再能被稱作是一個“家”。
“讓他住在我家,說不定又是一個新的火坑。”梁峙把人攬進懷里,冷不丁地道。
周崇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冷幽默整得一下破功,只能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峙哥……”
說是這么說,但周崇燃心里明白,將周崇煜托付給梁峙照顧,一定比讓他跟著自己要靠譜得多。
“放心,我會盡力照看他的。”
日暮西沉,華燈初上的街邊,梁峙眨著眼無比柔和地說道。
房間里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身形單薄的少年雙手抱膝坐在窗邊,耳機里播放著一首節奏狂野的重金屬樂。
在他視線所及的樓下,鉛灰色的夜晚降臨在了整個世界,周崇燃和梁峙相擁了片刻,然后互相道了別。
在這之前,他們似乎還交談了什么,但周崇煜無法聽見。
而在這之后,他們一個回到了樓里,一個順著街走向了遠處,逐漸和夜色融為一體。
直到再也看不見周崇燃的背影,周崇煜才把視線收了回來。
房間里還是昏暗一片。
繼續在床角又坐了一會兒,周崇煜站起身,走到了行李箱前面,將它平著攤開在地上。
里面除了一些本來就有的衣服和雜物,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周崇燃偷塞進來的牛奶、一整盒巧克力,以及幾袋真空包裝的雞腿。
呆愣了半秒,周崇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拿出一只雞腿,面無表情地啃了一大口。
腹中的饑餓暫時被緩解,把雞腿啃完,周崇煜又將身上浸著汗的外套和白背心一并褪了下來。
正思考著接下來要穿什么,身后的門忽然被泄開一條縫,露出了走廊里暖黃色的光。
周崇煜猛地轉頭,對上了一張慵懶但略顯尷尬的臉。
“抱歉,我不知道你……”
門邊,梁峙正站在那里,手里還提著兩只裝著東西的塑料袋。
周崇煜見狀立馬起身,像是被人侵犯領地的哨兵一般,用手扶著門往外推,“出去。”
梁峙一啞,稍微用了些力氣便先一步擠了進來,隨手打開了照明。
頂燈亮起,照亮了少年白皙但略有些內扣的肩。
“這是這里的鑰匙。”
梁峙將手里的東西遞了過去,“我叫了點外賣,你餓的話可以吃,還有之前準備的一些洗漱用品,你自己挑。”
伸出去的手懸空了半天,卻并沒有人來接。
見人沒反應,梁峙只好主動拉起了對方的胳膊,將那幾只塑料袋硬塞給了他。
可剛交接完,梁峙的視線就被男生手腕上方十厘米處,那幾條已經結痂的暗紅色傷口牢牢吸引。
他微瞇起眼,“這是……”
——不尋常的傷痕,并不像一般打架或是意外造成的。
猶如一只遇到危險的刺猬,周崇煜一下把胳膊縮了回去,拿后背對著人。
停頓片刻,他才將手里剛拿到的東西放在了床邊,一面又從行李箱里重新拿了外套,披在身上。
漂亮且纖薄的脊背就此被衣料遮蓋。
感受得出他的排斥,梁峙并不想在他們認識的第一天多做冒犯,于是也沒再多問什么,轉身向后,準備離開。
“有什么別的需要,隨時來叫我。”他邊走邊道。
“你和我哥,是那種關系嗎。”身后的人突然發了聲。
梁峙一下停住了腳步,大腦稍微有些沒反應過來,回過頭皺眉道:“什么?”
那種關系……是指什么關系。
視線正中,周崇煜雙手揣兜,外套拉鏈只拉到了一半,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他大四那年,和人組了樂隊,兩年多沒回過家。但最近一年,他背吉他的次數明顯少了,還總愛在社交軟件上發一些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