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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天到現在,不管是愉悅還是憤怒,都是薄莉單方面的感受。
他的內心只有惶恐。
他完全無法冷靜下來,任何冷靜的表現都是偽裝出來的。劇烈的惶恐在他的體內發酵、膨脹,如同高烈度酒精灼燒他的心臟,幾乎使他眼花耳鳴,肌肉痙攣。
即使在那最后幾秒鐘,他也沒有感到半分歡愉,只有更加劇烈的恐慌。
——她可能會離開。
她會離開他。
那一刻,他簡直想永遠釘在她的身上。
可惜,沒人能永遠釘住一具血肉之軀。
她給他戴上婚戒后,那種難以忍受的恐慌不僅沒有消失,反而發作得更加猛烈。
除了這枚金戒指,她還買了好幾枚銀戒。
全是開口的戒指,她甚至省去了測量手指尺寸這一步驟。
這些戒指是給誰買的?
她在想什么?
薄莉見埃里克死死盯著她,呼吸時斷時續,就知道他又腦補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把自己氣了個半死。
她只能嘆息一聲,伸手摟住他的脖頸,覆上他的唇。
他卻扣著她的后腦勺,硬生生把她扯遠了一些:“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么要給馬戲團那些人送戒指?”
薄莉還沒來得及沾濕他的唇齒,就被一把扯開,不由有些惱怒:“你覺得為什么?”
“你連我都喜歡,”他盯著她,似乎已嫉妒得神志不清,口不擇言,“誰知道你又看上了誰。”
就像氣球被扎了一個小孔,薄莉聽見這話,頓時沒了脾氣,只覺無奈:“你真覺得他們比得上你?”
埃里克冷冷看著她,呼吸急促,沒有作聲。
這時,車夫坐上駕駛座,抖了一下韁繩,朝別墅駛去。
薄莉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過來。
他盯著她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坐過去,明明已經肌膚相親,一些舉動卻還是跟野獸沒什么區別。
薄莉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扯近了一些,抬手揭下他的白色面具。
假如他是一頭不可預測的野獸,那這一動作就是把手掌伸進獸口里,試探野獸是否會猛地咬下來。
但很明顯,他在她的面前是馴服的,白色面具被揭下,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始終緊緊盯著她。
薄莉見他這么順從,心口似被灌入一股熱流,胸腔酸漲發麻。
她忍不住親了親他殘缺的那半邊臉龐,低聲哄道:“……我只有你一個情人。沒人比得上你,除了你,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不知不覺間,她已坐在他的膝蓋上,下巴抵住他的肩膀,輕拍他的后背:“這些戒指是給瑪爾貝他們買的。他們為我做事那么久,還沒有送過他們什么禮物。”
在外人看來,這絕對是一幅古怪而奇特的畫面。
埃里克身穿垂至膝蓋的黑色大衣,腳上一雙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鞋身窄而凌厲,氣質冷漠而強勢。
薄莉的身形比他小那么多,手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小,坐在他的膝蓋上,簡直像被家長抱著的孩子。
如此明顯的身形差距,她卻是哄慰的那一方。
也只有她,才能哄慰他冷靜下來。
一路上,薄莉不知講了多少甜言蜜語,說得喉嚨都有些發干,埃里克的呼吸才稍稍平定了一些,將頭抵在她的頸側,深吸一口氣。
時機到了。
薄莉摸著他頸后的頭發,親了一下他的耳垂,順勢說道:“有一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冷,有些啞: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離開……”薄莉說,“你不能殺死戴著這些銀戒指的人。因為我還會回來,不想回來后看到一堆熟人的尸體。”
——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離開。
他腦中嗡的一聲,神經頓時傳來一陣劇烈的震顫,似乎下一秒鐘就會發狂。
恐怖而尖銳的情緒積淤在他的胸口,過往的畫面從眼前接二連三地閃過——酷刑室,遍地都是殘肢內臟,新的尸體,舊的尸體,血液開閘一般涌流而出,滿室腥臭。
他過去以殺人為生,如果她離開,他怎么可能不殺人?
他必須殺人,才能緩解這種焦躁不安的情緒,才能平息癲狂混亂的神經——
這時,過去的畫面轟然破碎。
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薄莉吻了上來,主動伸出舌尖,撬開他緊閉的唇縫,濡濕了他的唇齒。
她吻得溫柔極了,也耐心極了。